许褚脑回路显然要迟钝许多,虎眸溜溜的转了好一会,却依旧没转过弯来。
“仲康啊,大耳贼若派水军由海路北上,必会选离徐州最近的港口接他们登船。”
“而离徐州最近的,便是胶东半岛以南的胶县港,此城正位于东武城以东百余里。”
“咱们魏公是深谋远虑,早已诏令子丹将军率东就近往胶县截击,定然能将四公子他们一举截住。”
“此外,大耳贼至少得派四五千水军,登陆攻取胶县港接应四公子,子丹将军还可于岸边设伏,一举歼灭登陆之敌。”
“既能截住四公子和夫人,又能重创楚军,大大提升我军士气。”
“魏公此计,乃是一石二鸟的妙计啊!”
吕虔智计要胜于许褚,兴奋激动的道明了曹操深意。
许褚恍然大悟,崇拜的目光望向曹操:
“臣这下明白了,原来魏公你早有布局,害我白白担心一场。”
“这下可好,四公子他们是插翅难逃,咱们还能重创大耳贼一回,狠狠出一口徐州兵败的恶气啊!”
“痛快,痛快啊,哈哈——”
许褚是欣喜若狂,激动的豪狂大笑起来。
“那贱妇逆子出逃,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大耳贼以为孤转攻为守,孤未尝不可趁大耳贼偃旗息鼓之际,以此为契机由青州杀入徐州。”
“若能一举收复琅邪,孤就能在徐州重新插上一枚钉子,于大耳贼头顶悬一柄剑利,叫他吃进徐州也咽不下去!”
曹操捋着短髯,望着徐州方向,嘴角钩起一抹冷笑。
…
青州,胶县港。
曹真扶剑立于码头,正紧凝着眉头,远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
“子丹将军,刘备若要接应子建公子他们,必会提前抢占胶县港,可我们已率军来此数日,为何迟迟不见楚军身影?”
“末将担心,莫非,魏公判断有误…”
身后一员年轻武将,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曹真眉头微微一皱。
他身后整个港口码头,表面看起来,魏军士卒零零散散不过两百余人而已,实则近一万余人,则藏于营帐之后。
自数日前,他接到曹操八百里快马密诏,令他封闭陆路南下徐州通道同时,亲率一支兵马往胶县港截击卞氏母子。
他收到诏令,当即令孙礼率七千精锐守东武城,自率一万兵马星夜兼程赶至胶县港设伏。
只是,一连等了三日,既不见卞氏母子前来,也不见楚军水军海上登岸。
莫说身后的郭淮,连他自己心下也犯了嘀咕。
“魏公料事如神,怎会判断有误?”
“再耐心等几日吧,也许今晚楚军就会趁夜来袭,我们万不可放松警惕。”
曹真心下生疑,嘴上却对曹操深信不疑。
郭淮遂不敢再多说什么,当即转身要去传令。
马蹄声在这时响起,一骑飞奔而至,滚鞍下马。
“启禀子丹将军,北面急报!”
“两日前楚军战船出现在渤海,近五千敌军突然登陆,出其不意攻陷了我下密城!”
曹真神色大惊,猛的回头望向了北面方向。
楚军没有攻眼前的胶县,竟然绕过了整个胶东半岛,从渤海登陆偷袭了下密城?
这是什么神奇操作?
一时间,曹真神色惊愕,陷入了短暂的茫然之中。
“子丹将军,我们中计了!”
郭淮眼珠飞转,脸色蓦然一变,急叫道:
“刘备必是料定我们会就近于胶县港设伏,故而其水军不攻胶县,反绕过胶东半岛,从渤海突袭我下密!”
“夫人和四公子他们,不是想从胶县出逃,他们是想从下密出海南逃啊!”
曹真眼珠爆睁,蓦的打了个寒战。
依常理,楚军要接应卞氏母子,必会选择离徐州最近的胶县港登陆。
可楚军偏偏不按套路出牌,绕过胶东半岛,多走了数百里海路,从下密登陆!
如郭淮所说,必是楚军之中,有人料到了曹操会令他率军于胶县截击!
萧和。
这必又是那萧和的手笔!
“这个妖人~~”
曹真咬牙切齿的一跺脚,急喝道:
“传吾将令,全军即刻北上,星夜兼程赶往下密,务必要从楚军手中抢回夫人和四公子!”
郭淮却上前一步拦住曹真,沉声道:
“子丹将军冷静,现下夫人他们必已与楚军会合,说不定已退入海上,正为楚军送往徐州,我们赶去下密也为时已晚。”
“末将担心的是,若楚军沿潍水南进,抢先一步将高密城夺下,断了我军粮草如何是好?”
“到时东武孙礼所部粮草一断,必军心大乱,倘若楚军趁势由琅邪北上,则我青州南部将门户大开。”
“楚军便能长驱直入,杀入我青州腹地,北海,东莱,齐郡皆将不保啊!”
曹真背后一凉。
东武地处青州与徐州交界之地,乃青州南面门户,望南三十里就是徐州所属诸城。
甘宁现下正率军一万余人,屯兵于诸城,大有入侵青州迹象。
正因如此,他才不敢尽率大军来胶县截击,留孙礼率七千精锐镇守东武城。
而潍水由南向北,连接诸县,东武,高密,下密最终入海。
东武城的粮草,皆是运自高密,再由潍水南下转入东武。
一旦登陆下密的楚军,沿潍水南进夺取高密,就等于夺了他的屯粮之所。
东武前线粮草一断,甘宁趁势进攻,孙礼所部焉能抵挡?
“子丹将军,淮以为截击夫人和四公子已希望渺茫,将军现下最重要的乃是保住青州。”
“欲保青州,必要确保东武城不失,而欲保东武不失,就要确保高密不失,粮道不断才是!”
郭淮继续陈明利害,语气更加重了几分。
曹真思虑良久后,咬牙一跺脚:
“你提醒的不错,吾首要职责,乃是为魏公守住青州!”
“传吾将令,全军即刻启程,直奔高密城。”
“传令给孙礼,令他严加戒备,以防楚军趁势攻打东武。”
“还有,即刻派人飞马去向魏公报信!”
郭淮松了口气,忙是领命。
曹真便率一万余魏军,即刻启程,向西直奔高密城而去。
…
两日后。
潍水东岸,高密城。
东面大道上,一道狂尘冲天,向高密城袭卷而来。
“千万要赶得上呀,若是失了高密,北海国,东莱郡皆不保,我如何对得起魏公对我的信任…”
策马奔腾中的曹真,心下暗暗祈愿。
他虽贵为曹操养子,然年纪太轻,与乐进这帮老油条相比,实在是资历太浅。
故他都督青州军事,魏军中反对声音还是不少的。
是曹操力排重议,他方有了今日独领一军,都督一州的地位。
若是东武失守,为楚军打进了青州,又怎么对得起曹操如此器重?
思绪翻腾间,前方高密城的轮廓已印入眼帘。
凝目远望,只见城头依旧挂着魏字旗。
“还好我赶的及时,高密还在,看来郭淮是杞人忧天了…”
曹真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一万多魏军,稍稍放慢了行军速度,得以喘一口气。
日落之前,大军进抵城东。
曹真立马城下,扬鞭大叫:
“吾乃曹真,还不速速打开城门,迎吾入城!”
城头几百魏兵,无人作声,只冷眼俯视着他和他的大军。
那眼神,仿若在盯着送到嘴边的猎物。
气氛有点不对劲啊…
曹真不由警惕了起来。
正待再喝声,城头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张国字脸的中年武将。
那人面带讽刺,冷笑道:
“曹子丹,吾奉军师之命,在此等候你多时,你为何珊珊来迟也?”
曹真脸色一变,急是凝目细看那人。
当他认出那张脸色,脸色骇然大变,脱口惊呼一声:
“张辽?”
城前等待入城的魏军,听得张辽之名,无不军心大震,一片惶然。
城头上,张辽却是手一招。
原本不足百人的城头,霎时间如神兵天降般,跃出上千人马。
一面面“楚”字旗,飞舞而起。
曹真大惊失色。
高密城,竟已为张辽先一步袭破?
可下密城距高密,至少有一百七十余里,潍水较浅,不利于兵船航行,张辽怎么可能抢在他之前赶到高密?
“子丹将军,登陆下密的楚军,并非只有步军,必还有骑兵。”
“那张辽正是仗着骑兵之迅捷,方才能抢在我军之前,先一步夺下高密!”
身后郭淮声音颤栗的大叫。
曹真蓦然惊醒。
也就是说,楚军出海之时,目标便不只是接应卞氏母子,还包括袭破高密,断了东武前线的粮道。
从一开始,刘备就意在染指青州!
这一步步布局,将他算的是清清楚楚,步步抢得先机。
不用问,必是那萧和之谋!
曹真额头冷汗直滚,一时间惊魂失魄,方寸大乱。
“萧军师用兵状若鬼神,当真如兵仙再世也…”
城头上的张辽一声感慨,尔后喝道:
“弓弩手放箭,射杀魏寇!”
楚军弓弩手们,即刻弯弓搭箭,朝着城下混乱的魏军就是一顿乱射。
顷刻间,惨叫声四起,魏军成片成片被钉倒在地。
“子丹将军,高密失陷已成定局,速速往别处渡潍水西撤吧。”
“东武城粮道已断,定然也是守不住的,速传令孙将军弃城,一并撤向潍水以西,向魏公告急才是!”
郭淮一面拨挡箭雨,一面大叫。
曹真却脸色铁青,咬牙不甘。
东武一弃,潍水以东将尽为楚军所得。
就这般让楚军不费一兵一卒,轻易杀入青州,拿下两个郡国,他曹真颜面何在?
他如何对得起曹操对他的器重?
曹真犹豫纠结时,紧闭的高密东门,已轰然打开。
吊桥放下一瞬,张辽纵马提刀,第一个杀出了高密城。
三千余楚军虎贲骑,如潮水一般奔涌而出,扑向了一片混乱的魏军。
铁骑滚滚而至,以他一万余军心动荡的步军,在未及结阵的情况下,如何能抵挡?
曹真心中纠结瞬间惊碎,急是嘶声大叫:
“撤退,全军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