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有难》 第一章 毕敛眉恨死了自己的名字。 “敛眉”太古典了吧:超级文艺腔的,简直比琼瑶更琼瑶。从小到大,为了这个有点恶心又不会太恶心的名字,她不知道痛打过多少赞美她“你的名字好好听”的小女生。任何人只要对她的姓名表达任何意见,无论是丑化或是欣赏,都会被她视之为侮辱而被整个半死。 当然,一般人可能会对她激烈的反应感到纳闷。 敛眉,多么特殊罕闻的名号:比起其他的“淑芬”啦、“淑美”啦、“美贞”啦,简直文雅上好几百倍。 嘿!文雅!答对了,就是这个形容词害她从小到大都在邻家的小毛头之间无地自容到极点。对于一般小女生而有,取蚌文雅的名字,写出一手文雅的好字,过完文雅的一生,她们就觉得此生无所憾恨了。 但是,她,毕敛眉,可就不一样了:她不要文雅,她要威风。 在“私立莘传商职”附近,谁没听过她毕敛眉的赫赫大名?从一年级入学开始,她便干下了几件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大事情。先是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太妹试图勒索她,却被她剥光衣服、削短头发,躲在家里三个多星期不敢见人;再则隔壁班的男生非礼她同学,被她聚众揪起来,剔掉重要部位的体毛;接着校长的儿子仗势欺人,被她绑在司令台的国旗杆上吹了一夜冷风,隔日染上肺炎,住进加护病房四天。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胆敢动她,以及她的人。 她成名了。 最令人感到钦服的是,无论她犯下多大的“案子”却还有办法让自己顺利脱身,甚至连训导处、校长室想尽办法要她走路,也捉不到她的小辫子。久而久之,犯在她手上的人只好自认倒楣,顶多以后别招惹她就是了。 曾经有人不信邪,认为这个名字听起来文弱秀气的小女生肯定不堪一击,再看看她娇小的身材,配上圆润可爱的苹果脸,更加认定她准是靠着高年级同学的撑腰才敢出来胡吹大气,结果当然,这些不信邪的同学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从此对她心服口服。 她,是“莘传商职”的一条女龙,从高一威风到高三,从校内威风到校外,随便打个喷嚏,好些个小角色就会紧张得跳脚。 直到本学期开始,一个不知死活的转学生出来与她争锋头,四处放出准备与她单挑的风声,她才被惊动,决定两方人马确实该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 于是,夜半一点,幽静的大安森林公园,微风送来几缕夏末的燥热火气,她的人与范君敏为首的帮众出来谈判。 “毕敛眉,一山不容二虎,我们两个也该分出个高下,好教姊妹们确定以后究竟该听谁的,你说对不对?” “少盖了!”她的同伴抢在前头炮轰范君敏。”你算哪根葱呀,嚣张什么?即使小毕要退出江湖,也轮不到你来接手她的位置。你才转过来两个月而已,就想骑到我们头上来,有没有搞错呀?” “对嘛!不自量力。” “喂,咱们老大讲话,你插什么嘴?” “不爽来打啊!”二十来个年轻女生七嘴八舌地聒噪起来,就等着双方的大姊头一声令下,大家操家伙痛快地海拚一场。 “别吵了!”毕敛眉仅凭三个字简单地喝住己方人马,相形之下范君敏就蹩脚多了,振臂连连挥了两三下,才让她的人安静下来。“咱们两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原本还打算和你和平相处,没想到你先找上门来。姓范的,你有什么本事#x5c3d;#x7ba1;划下道儿来吧!难不成我还怕了你?” 她的语音清脆甜净,宛如国中小女生念课文的嗓腔,哪有半分太妹头子的气质?毋宁更像小孩子扮大戏。由于早读一年的缘故,她的外形比同年级的学生稚气,混杂在叫骂得正高兴的女生当中,简直像透了跟来观摩学习的小妹妹。这种芭比娃娃型的小女孩,也敢教堂堂范君敏屈居在她之下?哼,门都没有! “今日事,今日毕。既然咱们的人全到齐了,干脆今天晚上就来比画几下。”范君敏晃了晃手中的木制球棒。“大家先约法三章,今晚打输的人回去之后,无条件让出‘莘传’的地盘,如果以后再敢找战胜者的麻烦,或抽他们冷腿,就等着被附近的帮派围剿吧!” 毕敛眉微微一笑,白皙的容颜纯然找不出使坏的迹象,然而与她相熟的同伴却清楚得很,当她露出讨好的、无辜天真的笑靥时,即代表她被惹毛了! “好,那有什么问题!”咧哂的菱形唇色笑得益发和蔼可亲。“各位姊妹,人家想打我们呢!大伙儿的吃饭家伙准备好了吗?” “好了!”十二个人异口同声回答,纷纷散开来,抽出预先藏在草丛里的武器。 也是球棒,不过,是铝制品! 范君敏那帮人的脸色霎时转为青紫色。 毕敛眉振臂一挥,率先提起球棒兜着敌人的肩膀砸下去! “大家上!” 午夜深更,轻风袭来淡淡的树木馨香。倘若此刻是白天时分,汽车排放出来的废气想必已经遮掩掉天然的植物菁粹。 时彦踏出车门,深深吸进一口冷空气,让夜风含吐的凉意在他胸腔转了两圈,稍微降低血管里酒精流动的温度。既然已经下车,干脆散散步,顺便让脑子也跟着清醒几分,免得酒后开车发生危险。 今天的日子相当特殊,他和好友石藤清“欧亚科技公司”及亚洲资讯界的两位王牌电脑程式设计师再度为亚洲资讯史划下崭新的一页。他们与警界的科技高手合作,研发出一套高敏锐度电讯追踪仪。日后警方追踪可疑的电话来源时,只需要十秒钟便可锁定对方的地理位置,如此一来,逮捕罪犯的成功率势必大大提高。 这项刷新亚洲科技的发明使他获颁本年度的“十大杰出青年奖”可惜同袍石藤清是日本国籍,由东洋总公司派驻台湾科技部的钦差大臣,因此无法得到与他相同的殊荣。表扬酒会一结束,他们两位主角又被拉到酒店再庆功一次,吃闹到半个小时前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从喧嚷繁华的酒店脱身,此刻站在清夜的公园里,他的脑袋一时之间还无法调适过来,耳中彷佛还听见同侪们碰杯劝酒的声音。 铿铿铿,干杯干杯,铿铿铿! 多写实的声音 铿铿 咦?不是出于他的想像,他真的听见金属物击打的声音。三更半夜,谁有这等兴致跑来公园玩敲击乐? 他循声来到公园中央的空地,赫然发现两帮年轻少女正打得不亦乐乎。 械斗 他酒醒了一大半,赶忙隐身在树干后面,掏出大哥大拨119。 “喂,大安森林公园有青少年械斗,请赶紧派人来!” “谢谢,我们已经派员前往处理了。”八号分机的警员如是回答。 于是他匆匆中断通话,继续观察眼前的战局。 打斗场面正式进人高潮迭起的阶段,乍看之下彷佛两方的人马势均力敌,然而持木制球棒的帮众显然比铝棒那边的伤势严重多了。好几根银灰色的铝棒已经沾染了淡红色的血丝,火力超级强大,因此多数“木棒帮”的成员脸上已经见红“铝棒帮”则以鼻青脸肿的颜色居多。 好狠!时彦叹为观止。他也当过学生,也听说过同学之间打打闹闹的事迹,可从没亲眼有过年轻人打架的酷劲。她们简直不把对手当人看。 喔喔响的警铃声从两个方向包抄而来。 警方的速度比他想像中迅捷好几倍,看来他们早已得知今晚有人闹事的风声。五分钟不到,距离公园最近的分局已经派遣四辆警车过来稳住场面。 霎时间,车顶闪烁的红灯穿透蓊郁的树林,投射在乱烘烘的广场上,战斗中的少女突然发现自己被人包围了。 “条子来了!”铝棒帮的一个女孩大喊。“大家快闪,明天老地方集合。” 叫嚷的女生个子比其他人娇小,却似乎是她们的领头。只见她喊声一出,铝棒帮众马上收住饱势,无人再恋战,听话地抱着武器往四周的林木散去。 木棒帮也发觉情况不太对劲,连忙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开。 “哔哔哔!”十来个员警纷纷跳下车,吹着口哨冲进公园里逮人。 五、六个小女生当场被捉个正着,其他警员则追进林子里,试图多捕到几位漏网之鱼回去报业绩。 时彦留在原地观察了几分钟,越想越不妥。如果警察瞟见他的影踪,当场盘问起来,或要求他回局里当目击证人,他可就头大了。最近光是公事就已经忙不过来,哪来的美国时间跑警局? 决定了,自求多么要紧! 他在树林间躲躲藏藏地潜回自己车上,行止比那些女孩更像干坏事的家伙。 时彦自个儿想想都好笑,在夜半的公园里蹑手蹑脚,着实属生平第一遭。没法子!谁教他自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乖乖牌,这种打架闹事的场面向来与他绝缘,难免缺少一个英雄式撤退的经验。 他坐回车上,重新发动引擎,车身悄悄滑向寂静的信义路。 “幸好我及时脱身。” 很好,没惊动任何人,幸好他及时脱身。 咦,他有说出口吗?好像没有。既然如此,哪来的回音,莫非他喝酒喝晕头了?眼光一转,后照镜突然多出一个影子对他微笑。 “喝!”他的心脏险些停下所有正常工作。 三更半夜后座出现人影,简直可比拟恐怖电影的情节!幸好他现在不是行驶在自强隧道或九弯十八拐,否则真会吓坏人! “老兄,你的胆子满小的嘛:无胆人也敢在半夜开车。”后座的不速之客自动爬到前座,拍拍身上的尘土,一派轻松自如的模样。“嘿,你这辆车挺炫的,多少钱一部呀?” 他以眼角余光扫描坐霸王车的乘客,幽暗的街灯映出她的轮廓。老天,她就是适才向“铝棒帮”发号施令的小头头!小客人年轻得不像话,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而已,真难以相信这等年纪的小女生已经成为堂堂的地区小霸王。 她何时潜到他车上来,他居然没发现? “你是谁?”他收起惊愕的表情,马上换上严肃不阿的脸色,聚众滋事的青少年最容易走上歪路,必须好好劝导他们才行。 “小毕。你呢?”她居然还有兴致吱吱咯咯地和他闲聊。 “时彦。”他的眉心揪得像叉烧包。“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家?居然在公园里打架,难道不怕家人担心你吗?” “哦,你看见我们啦!”她的眼珠子一转,瞟见他西装口袋里的行动电话,脑袋自动推演出合逻辑的理论。“原来是你打电话通知警方,难怪!我正在猜想为何他们的消息如此灵通哩!原来是你们这些市井小民去告密。真是多事!” 时彦不可思议地端凝她。他担心她们打出人命来,才好心好意通知警方过来主持正义,没想到落人她口中却成了“多管闲事”是谁说这个世界上好心有好报? “下车!”他霍然踩停煞车,丰田跑车随便停妥在路边的空位。“下来,下来,我想问清楚几件事情。” “有什么好问的,你又不是我老头。”话虽如此,既然汽车是人家的,她也不好意思硬赖在座椅上。“好吧!你尽快问,别占用我太多时间,天色不早啦,我明天还得上课哩。” 她推开车门,俐落地跳下地。其实她读夜间部,平时即使再晚睡也不至于迟到,然而此时此刻倒是可以拿出来当个绝佳的藉口,以免他逼问她太久。 原来她也晓得天色不早了,明天该上学,时彦又好气又好笑。 此刻和她近距离面对面,他才惊觉她的年稚荏弱。小毕姑娘的头顶甚至不及他的下巴,浑身上下只有三两肉,倒是脸蛋的轮廓圆嘟嘟的,眉宇之间还算清秀,活脱脱是邻家女的标准形象,任谁也无法将她与适才抡起球棒扁人的狠相联想在一起。 “你今年几岁?”他忽然提出一徊不相干的问题。 “十七。干嘛,你想替我拉皮条呀?”她掏出一片口香糖抛进嘴里。 时彦忍不住对她吊儿郎当的表情皱了皱眉头。外表明明清新可人得很,偏偏嘴巴和态度教人不敢领教。 “你叫什么名字?”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叫小毕。” “我想知道你的全名。”他耐下心来和她周旋。 敛眉向来对问题一大堆的人物敬而远之,能敷衍就敷衍,倘若对方再不识相继续追问下去,她通常会好心地送他们一杯“特调加味红茶”里面掺些绿油精、死蚂蚁之类的,让他们解解渴。可是她非常明事理,做人要懂得报恩,毕竟时彦大兄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好歹也该回报他几句真话。 再说,他给人的感觉挺不错的,虽然衣履有些凌乱,刘海垂到额前,但是仪表干干净净,全身周转着一股书卷气质,比她学校的老师更像“学术界的高人”浑然找不出现代人普遍具备的铜臭味。最重要的是,一般人面对她时,自然而然会流露出排斥感,彷佛她身上挂着“不良少女”或“必x”的招牌,然而他的眼中却透出纯然的关心和百分之五十的疑惑,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换言之,这男人若非太不知民间疾苦,便是人大公无私。嗯!奇葩一个,她喜欢。 “ok,老实招认,我叫毕敛眉,收敛的敛,眉毛的眉,不过你最好叫我小毕,因为凡是叫我‘敛眉’,‘小眉’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她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时彦开始消化她透露的消息。敛眉,好奇怪的名字。通常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女儿一辈子无忧无虑,因此取蚌“展眉”、“笑眉”、“扬眉”的名号博得好彩头,怎地她爸妈不但希望她“敛眉”还巴望她“必敛眉?” “你读哪个学校?”他继续身家调查。 喔哦!这个可不能让他知道,谁晓得他会不会向训导处告密。 “野鸡学校”她随口混过去。“你呢?你在哪里工作?今年多大啦?娶老婆没有?” 什么时候轮到她盘问起他来着?时彦啼笑皆非。 “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去在路边,自己走罗!”恐吓她试试看,说不定有效。 “好呀!你走吧!拜拜。”她居然比他更潇洒,扛着铝棒悠哉地踏上信义路四段。 时彦总算见识到新生代年轻人的帅劲。 这厢该如何是好,总不成叫他眼巴巴追上去求她回来吧? 避他的!石藤清就常常告诫他太滥用自己的善心,人家也不见得会感激。或许他该听听好友的劝告,反正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犯不着再搅和进一个问题少女。于是他坐回车子里,发动引擎,噗地一声开走。 啥?真的走啦!身后传来汽车走远的声音,敛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超级无情无义的男人,算她看走眼了! 她气得咬牙切齿。 哼,你想走,我偏不让你走。 于是她故意挑中一条乌漆抹黑的小巷子弯进去,甚且自动解开衬衫前襟的四颗扣子。果不其然,几个面目猥琐的小流氓看见猎物出现在正前方,年轻鲜嫩得今人唾涎骨嘟嘟地直冒上口,眼珠子只差没掉出来。 “哟,小妹妹,三更半夜不怕遇见坏人喔?”一个阿飞吹了声色迷迷的口哨,紧紧盯住她半遮半掩的雪白酥胸。 “当然怕,所以才带了根球棒防身嘛!”她嘟起红唇,瞟过去一记娇滴滴的媚眼。“大哥哥,人家好像迷路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人家的胆子好小耶!” “好好好,那有什么问题?”阿飞吞了口唾沫,挥手召出隐在暗处的同伴。”走,大哥先带你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玩完之后再陪你一起回家。” 找死!她暗暗冷哼。 “好,来追我吧!追到就是你的,你们想带我到哪里都成。”暗巷里扬起银铃般清亮的笑声。 她转过身,率先奔出黑暗的怀抱,踏上信义路宽广的路肩。 “小妹妹,别跑呀:哥哥请你吃消夜。”三个痞子呼啸着追上去,嘻嘻哈哈的神情俨然把她当成俎上肉。 远远的,时彦的丰田跑车以蜗牛的速度向前爬行。他的脑袋里想得洒脱,其实心中仍然放心不下,对方终究只是个未成年的小#x59d1;#x5a18;,踏错脚步是难免的。他这样冷酷地转头就走,生怕小毕带给他无谓的庥烦,态度上与其他怕事的愚夫愚妇有什么不同呢?亏他还是个高级知识分子。 他越是反覆考虑,越是觉得过意不去,眼眸不断从后照镜里观察她的举动。两分钟前她走进那条巷子里,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他正想回头进去搜寻,才一会儿工夫,就见她急匆匆跑出来,恍如火烧屁股。 发生了什么事? 慢着!她是被人追出来的,后面还踉着三个流里流气的少年郎。 他赶紧掉转车头,火速迎上她气急败坏的身影。 “小毕!”他连忙跳下车。 “救命呀!”她猛然扑进他怀里。“时彦,快救我,他们想非礼我。”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小痞子居然连国家幼苗都敢乱采,他气得七窍生烟。“你们想做什么?” 阿飞们煞停脚步,呈扇形的杵在他面前。 “不干你的事!把她交出来。”带头的老大呼喝。 “时彦,他们好过分哦!我走进巷子里,想找公用电话叫无线电计程车,他们忽然包围过来,不但说了一些下流的话,还扯我的衬衫钮扣。幸好你回头救我,否则我我”她哭得梨花带雨,从他居高临下的角度往下看,开敞的衣襟让春光尽数外泄在他人的眼底。 时彦的无名火刹那间窜得又疾又猛。“你们去不丢脸,三个大男人居然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女生!” 严格说来他也应该负些责任,居然把十七岁的小#x59d1;#x5a18;丢在路边,自己走人,现在想想都觉得惭愧得不得了。 “你”阿飞老大正想驳斥时彦,其中一个兄弟忽然拉住他。 “大仔,我看有问题哦!他们两个说不定是约好的,想抓我们仙人跳,我们还是走吧!”他的兄弟显然比较有见地。 “快滚!”时彦也懒得反驳他们。今晚不知怎么回事,尽遇上一些不良少年、少女惹事。 “你给我记住。”小流氓撂下场面话才离开。 眼见机不可失,毕敛眉忽然哇地一声,哭得惊天地拉鬼柙。 “好可怕哦!真的好可怕呜”她捂着脸拚命抽噎。 时彦越看越不忍心。一点小事就把她吓成这样,可见在同伴面前充老大是一回事,本质的她仍然是个小女生。 “夜那么深了,你一个女孩儿家本来就不该独白走在路边。”他正好来个机会教育。 “我又不是自愿的,是你赶我下车的呀!”她合着满眶泪水控诉他。 他登时被她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可是”她可以选择不下车呀!“好好,算我不对,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要。”她使出牛脾气。 “为什么?”难道她吓不怕? “我讨厌人家问我一大堆问题,除非你答应不逼问我,我才要让你送。” 拜托,送她回家可不是什么天大的恩惠,她竟然拿出来和他讨价还价。 “我是关心你,所以才会对你做身家调查。”算了,瞧她绷着俏脸不说话的表情,即使他陪尽了好话也没用。“顶多我不再多间就是了。”他无奈地投降。 “那就好,上车吧!”横淌奔流的泪水转眼间被她收得干干净净,她带着施恩的表情坐进跑车前座。 不知怎地,时彦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一张驾照。 姓名:时彦,出生日期:56、04、01。哗,老她一大截,而且他是愚人节出生的,哈哈哈,笑死人! 住址:仁爱路三段。嗯,家境不错哦! 现金一万三千四百八十二元。这家伙是有钱人。 一大堆名片,外加两张金卡,以及他自己的名片:欧亚科技,电脑部主任,时彦。 “小毕!”死党宋韵青忽然凑近她耳畔大嚷。 “啊!”她吓得跳起来,手上的东西扔了满地。幸好下一节是体育课,接着就放学回家,同学大都去操场集合了,她的“犯罪证物”才没有吸引太多的注意力。 “你在看什么?”宋韵青替她捡起咖啡色的长形皮夹。“哇!钱耶!你从哪里赚来的?” “拿来。”她老实不客气地抢过来。“这皮夹是别人的,我无意间捡到,过几天就要送还给人家。” “你疯啦?”宋韵青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里面起码有好几万块,你干嘛眼巴巴地退回去给其他人快活?你上回不是说房东想涨房租吗?这些钱正好用来交租,你也省得一天到晚为了张罗房租而忙得团团转,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义之财不可取。”敛眉老气横秋地撂下一句。更何况她摸走时彦的皮夹是另有计画,区区一万多块算什么?钱总有花完的一天,想办法骗个轻松而且肥水多的工作才是正经事。 “对了,你知不知道范君敏差点被训导处记大过,结果‘老板’出面替她压下来?”老板是综合商业科的学生为科主任洪志扬取的绰号。 “什么!有这种事?”她还以为姓范的这支大过记定了。 前夜的械斗,范君敏虽然没被警方逮个正着,受捕的同伙却供出带头大姊的名字;至于她的人则比对方帮众机灵上百倍,全部全身而退。于是,隔天傍晚少年警察拎着手铐到夜间部来提人,训导主任为此几乎火大得脑中风,甚至扬言要将范君敏退学处分,没想到她居然有法子拉老板当保人而逃过一劫,看来以后可不能小看她了。 “老板的死性子大家都‘哉哉耶’,听说她老爸捐出一笔‘友善的捐款’,名义上提供科办公室添购器材,私底下全入了老板的荷包,所以老板才心甘情愿替他保住女儿的学籍,甚至向警方宣称械斗当天范君敏留在学校替助教整理资料,根本不在现场呢!” 洪志扬污钱的高强本事是科里上上下下、老师和学生都知道的“秘密。”他仗着和校长一表三十万里的亲戚关系,凡是校方拨下来的经费、学生参加校际比赛赢回来的奖金、校外的各式捐款,全被他以一句“科内筹措教学设备,经费短缺”为由,没收到他私人的荷包里。冲着他受到老校长宠爱,后台硬邦邦的,所以大家敢怒不敢言,任他作威作福了好多年。 年老昏庸的校长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里,只要有人在他耳畔说些逢迎拍马的话就浑身轻飘飘,正好搭配上超级马屁精洪志扬,每天也乐得“蒙上眼睛就以为看不见,捂上耳朵就以为听不到”所以指望校长惩处他贪污,就等于祈求赤道下雪一样的不可能。 “搞什么!”敛眉一脚踢歪课桌椅。“那个死老板活得不耐烦啦!我想暗整的人他还有种包庇下来,分明是不给我面子。” “就是嘛!”宋韵青在旁边愤慨地帮腔。“你都不知道那个姓范的有多可恶,她居然大摇大摆的对其他人宣称,那天晚上你明知道打不赢,才偷偷叫警察来闹场,还叫你回家吃奶嘴,别出来‘现世现症’了,咱们的人听了气不过,差点抡起球棒多卯她两下。” 可恶。她给我小心一点!敛眉贝齿咬得嘎嘎响。 “小毕,我看哪!你最好再把范君敏约出来海扁一顿,让她知道好歹,省得她以后到外面讲话跟放屁一样。” “那有什么问题!咱们下个礼拜就呀!不行,不行不行!”她忽然用力晃动发丝鬈鬈的小头颅。 差点忘了,接下来的日子她还有其他盘算,而且这番计画的重要性甚至比出来和范君敏争地盘重要两百倍。凭她的本事,要吃定时彦那种滥好人实在太容易了,倘若她的谋略得逞,届时不但可从他那儿骗到好几万的“助学贷款”、“补习费”、“学杂费”甚至外加一个打工机会。放着好端端的大鱼不钓,反而抽空去理睬范君敏那小贱胚?她又不是头壳有裂缝。 “小宋,我在‘欧亚科技’找到工作了。”敛眉决定先斩后奏,反正她相中的目标向来没有得不到的。“因此在未来的几个月我会非常非常忙碌,我的位子就暂时由你来接任,这段期间倘若姊妹们遇上任何问题,你可得多担待一点。” “我?”宋韵青以为自己听错了。今天原本想来怂恿小毕出马教训姓范的,怎么说到最后,自己反而荣升新任的老大来着? “对,就是你,不要怀疑。”她拍拍好友的肩膀,露出一副托孤的表情。“我肩负着神圣的使命,所以你必须让我无后顾之忧地完成它。” “可是范君敏”“范君敏的事,我不想再跟她计较;至于老板那边,有朝一日我会揭穿他的真面目,你放心地接下我的位子吧!” “可是其他人”“其他姊妹明天就会接到我正式卸任的通知,以后我仅担任‘顾问’的职位,你们想砍人或揍人时候,#x5c3d;#x7ba1;来找我帮忙策划,但是我恐怕无法再与你们一起出动了。” “但是”“一切就交给你了,再见!”语毕,不再看好友呆愣的脸庞一眼,迳自拿起运动服走出教室。 大功告成!其实老早以前她就想甩掉其他跟班,因为出来混就该牢记出来混的年限,她可不打算一辈子当太妹头子。 她对未来立定了三阶段计画:顺利拿到毕业证书、补习一年,接着考大学,而欲完成这些计画当然必须筹措足够的资本。她远在苗栗的妈妈独自照顾四个弟妹,外加一个好赌的同居人,已经够辛苦了,砍了他们的头也蹦不出一个子儿来供她念书,所以她打小时候就学会凡事靠自己的金科玉律。 敛眉掏出印刷细致的名片,再仔细打量几眼。 欧亚科技,电脑部主任,时彦。 她听过这家公司的赫赫大名,据说福利和薪水满不错的,而且工作稳定,任何人履历表上填着“曾任欧亚公司xx”的名头,到哪儿都吃香。唯一的缺点就是,公司制度太好了,流动率低,所以一般人很难挤得进去。 这厢时彦对她派上用场了。 严格说来,他对白己的印象应属于比较负面的,毕竟他们相识在一个械斗的夜晚。而时彦能当上“欧亚公司”电脑部主任,想当然耳,脑筋必定是不同凡响的,因此若想哄他相信她的上进心,进而施舍一个打工机会,还得经过精心设计才行。幸好她占有某些先天性的优势:天真无邪的外表和骗死人不偿命的鬼点子。凭着这两项利器,她毕敛眉已然接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境界,花招要在他身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嘿嘿嘿,时彦,你好好等着,我来了! 第二章 星期二下午两点半,她拎着浅黄色的牛皮纸袋来到“欧亚科技大楼”的柜台。柜台的后上方垂悬着深褐色的压克力雕板,标明每个楼层的单位名称。 敛眉斜眺了一眼。电脑部位于三楼,人事部也是。于是她走向柜台向接待小姐扬扬手上的信封“打字公司,送稿子来公关部。” “交给我就好。”接待小姐美丽又可爱。 “可是”她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上回敝公司把公关部的稿子打错格式,公关主任好生气。这回我送来更正稿,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问题,最好让公关主任检查过,确定没有问题我再走。麻烦你请主任下来好吗?” “这样呀。”接待小姐也觉得为难。为了这种小事劳驾主任下楼,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不然你送上去好了,先在这里登记一下。” 她随便掰个假名就混进公司里。 来到三楼,箭头标示着:电脑部左转,人事部右边。她向左迈进。 推开一扇玻璃门,正式踏入电脑部的领土。 哗!真壮观。电脑系统嗡嗡的叫声充斥在四十坪大的空间,工作厅里约有十五个职员,半数的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萤幕,脸容被扫描线反射成七彩的颜色;另一半的员工叮就精了,有人拿着话筒大吼大叫,有人拆开传真机不知在做什么,其他人则从东跑到西,再从西跑到东,怀里抱着堆成出的磁碟片,简直像个菜市场。 时彦不在里面。 当然罗,主任应该有私人办公室才对。敛眉继续朝前方入侵。希望他今天人在公司,否则她可白来了。 她往一道隔出大厅和私人办公室的房间走过去,门扉微敞着,她原拟自己会看见埋头办公的时彦,却发现隔间内是秘书的办公桌,再进去的那扇门才是时彦的私人办公室。她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主任室的橡木门忽然推开,时彦自里头的私人办公室走出来。 太好了!他在。 她赶紧掉头跑回电梯间,静候他主动过来自投罗网。 快呀!快呀!别穷蘑菇。 听见身后传来鞋跟踏上大理石地板的喀喀声,她马上用双手揉红眼睛,脸蛋斜侧四十五度,让他看清自己的长相。 时彦随手按下往上的按钮,鼻尖埋进文件夹襄,显然没工夫注意到身旁的陌生人。 再等两秒钟。他没反应。糟糕!电梯快到了,而他们两个不同路。她干脆发出一声低低的抽噎引诱他。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眼光从手中的文件移开,转而投向她的侧面。 成了! 时彦,时彦,别让我失望。 “咦?”惊喜的叫声,他的确没令她希望。“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就是上回搭他霸王车的小女生。自从那夜分别之后,他一直以为两人不会再有机会碰面,没想到居然在他的公司里重逢了。真巧! “我?”小女生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迟疑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他。“先生,我认识你吗?” “你忘记我了?”这也难怪,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在她心中,他只不过是借她搭个便车而已,难怪她记不得他的长相。“小毕,我是时彦哪!” “时彦?”合着泫意的星眸迷惑地眨了眨。 “对,上个礼拜你跟其他女生打架,就是我”“啊,时彦!我想起来了。”呆子,你啥不好记,干嘛尽记着我跟别人打架?“上次真是多亏了你,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向你道谢,可惜忘记留下你的联络电话,没想到又遇见你了。你在这里工作吗?” “对。”他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文件。“你呢?” 一句简单的询问却让她红了眼眶。 电梯门恰好在此时打开,她的唇角勉强扯出心酸的弧度,同他摆手说再见。 “我是来迭文件的没事啦!拜拜,我走了没事。” 明摆着就是“有事”的意思嘛!时彦按住电梯门不让她走。 “怎么啦?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他向来喜欢小孩,而她看起来实在比孩子大不了多少,当下刺激了他爱屋及乌的精神。 “我没事。”莹亮色的晶泪悄悄滚下脸颊,马上被她坚强地拭去。“你去忙你的,我不好意思占用你的时间。” “没关系,如果你受了委屈,不妨说出来听听看。”他十分钟前就该上去五楼的科技部开会的,主任石藤清八成在楼上跳脚了。 没法子,谁救他护短兼心软?如果是个陌生人在他脚跟前哭得打滚,他还能当作没看到,自顾自地走开,但是毕敛眉与他好歹相识一场。 上回迭她回到宿舍楼下,才知道她的老家在苗栗,她今年才十七岁而已,就得独自上台北租屋求学。异乡游子的生涯最是凄凉,倘若她遇上了无法解决的困难,而他又凑巧帮得上忙,何乐而不为呢? “走,我请你喝下午茶。” 他先以分机通知石藤清的秘书,再领着她来到地下室的员工餐厅,坐进高级主管专用的咖啡座里。 “谁惹你伤心了?”他啜饮冰开水,等着两人的茶点送上桌。 “我同事。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骗我,害我刚才在人事部丢了好大的脸。”她恨恨地握紧玻璃杯。 “你在哪家公司工作?”白天的她看起来又乖又纯真,实在很难与那夜抡起球棒揍人的酷劲联想在一起。 “晋辰打字公司。”这是她从“欧亚”的宣传刊物上找到的打字公司名称。”我的同事好恶劣喔!眼看我是公司里最年轻的妹妹,大大小小的杂务都扔给我做,我必须替他们泡茶、打扫、影印、接电话,每天还得顶着大太阳替他们买便当,前一阵子我甚至在自助餐店的门口排队排得中暑呢!” “真的?”时彦觉得心痛,她年纪轻轻就出来社会打滚,还不时被同事们欺负,也难怪她心理调适不过来,干脆找同龄的小女生打架出气了。 “我替贵公司送过几次打字稿,很喜欢这里的工作环境,满希望有机会来当工读生,于是同事们知道了我的心意,居然联合起来骗我。”她挤出几滴泪水。 有效啦!时彦脸上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分明是相信了她可怜兮兮的说词。哈!她就说嘛!像他这种心软的家伙绝对被她吃得死死的。 “他们怎么骗你?”他赶紧追问下去。 “他们告诉我‘欧亚科技’正在诚征工读助理,还假好心的叫我过来试试看,又说他们会事先关照人事主任,凭着两家公司良好的合作关系,安排我跳槽过来应该没用问题,所以我兴匆匆地带着履历表去人事部,结果”她吸吸鼻子。 “没这么回事?”他万分同情她。 小毕的社会历练显然不够,一般公司哪可能替员工安排跳槽的机会?她一开始就该发现情况有诈才对。 “是啦。我告诉人事主任是晋辰公司介绍我来的,他凶巴巴地说‘欧亚’不缺人,即使有空缺也不接受关说或走后门的应征者,所以我就被骂出来了。”她颓丧地叹口气。 先上同事的当,按着又莫名其妙挨骂,毕敛眉今天可真是倒楣。 “无所谓,你还年轻,不愁找不到满意的工作。”他安慰地拍拍她手背。 开玩笑,她可不是专程跑来听他说空话的。 嗯,开始进行b计画! 此时服务生送来他们的茶点和蛋糕,她主动接过自己的黑森林慕司,操起小银又唏哩呼噜地扫进肚皮里。 三十秒。时彦看呆了,好个风卷云残哪! 她一口灌下红茶,招手叫服务生添热水,一面用垂涎的眼光觊觎他的樱桃派。“你不吃?”瞧她一副似乎巴望他点头的馋相! “给你。”他如她所愿。这回只花了二十秒,他的樱桃派就只剩下樱桃屑。“你多久没吃饭了?” 她简直像投胎的饿死鬼出生在饥荒时期。 “每天都吃呀!”她纳闷地看着他。“今天中午还吃大餐咧!一碗榨菜肉丝面。” 榨菜肉丝面也叫大餐? “那你平常都吃什么?”他问。 “统一肉燥面,味道还不错哦!只是天天吃,已经吃得有点怕了。”她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两三张白纸,当着他的面开始计画未来。“打字公司的月薪才八千块,扣掉五千块的房租,偶尔能吃顿排骨饭就该偷笑了。” 她居然可以用三千块钱熬过一个月!时彦忆起自己上个礼拜才花了三千元购买音乐会的贵宾席票券,蓦然惊觉自己竟是如此的奢侈。 “劳基法已经规定,本年度的基本工资应该有一万四千多块,不是吗?” “去跟我的老板说吧!”她扮个鬼脸,拿出一份报纸的分类广告。“算了,就当我跟‘欧亚’无缘,顶多再找个工作罢了。时彦,你应该满有社会经验的,给点意见如何?你听听看,‘征柏青哥柜台小姐,可工读,底薪两万八’如何?两万八耶!大学毕业生都找不到那么好康的工作。” 敛眉一一圈选符合她要求的工作机会。 “你在开玩笑!”他差点被热咖啡呛死。“出入柏青商的顾客以小混混或黑社会的人居多,你不想活了?” “不会呀!我陪同学去玩过,那里挺热闹的呀!”她眨眨纯洁的大眼睛。“要不然试试这家好了,‘电话交友中心诚征接线生,高底薪,福利佳,无不良交易’。人家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无不良交易。嗯,好,我寄份个人资料过去试试看。”她从纸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履历表。 “不行。”履历表被他没收。“你没看见社会版成天报导电话交友中心从事色情仲介的新闻吗?此地无银二百两,就因为它的不良交易特别多,才会强调自己无不良交易。你可曾见过‘欧亚科技’的征才广告上打出‘无不良交易’的字样?”亏她在同学面前表现得像条龙,原来在校外生存的经验鲜嫩得像条虫。 “我怎么知道你们公司的征才广告会不会打出这种字样?我又无缘见过。”登时反驳得他无话可说。“履历表还我啦!我待会儿拿去寄,下个星期应该会有回音。” “不行!”倘若他不知情也就罢了,既然让他得悉地想去危险场所工作,说什么也不能由她胡来。“我先看看你的履历表写了些什么。” 半基于好奇,半基于关切,他埋首研究她的个人资料。 姓名:毕敛眉。他已经知道了。 年龄:十八。谎报了一岁。他对她皱眉头,她马上吐吐舌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一路看下去,电脑级的记忆力暗暗将她的电话号码储存进资料库里。来到专长的部分,他越读越惊讶。“你会仓颉输入?”这年头大部分小妹都打注音,速度慢吞吞的。 “当然,而且一分钟打四十个字。”她扬高自傲的下巴。 “你会用windows和word程式?”大多女学生仍然停留在pe2的阶段,可见她确实有两把刷子。 “当然,我自修学会的。” 既然她有其本事,事情就好办多了。 “小毕,”时彦清清喉咙。“其实你可以来‘欧亚’试试看。” “是吗?”她狐疑地看着他。“可是人事主任明明说你们不缺人,而且说得很大声。” 言下之意,她仍然计较着自己被人臭骂的经验。时彦忍不住觉得好笑,小女生就是小女生,即使被人小骂一场也当足深仇大恨。 “我的电脑部确实缺少一位助理,只是征人的公文尚未传达到人事部,所以主任才撤退你的履历表。”助理就是小妹的美称。“前一任助理半年前离职了。” “真有那么巧的事情吗?为什么找我去接任?你甚至谈不上认识我。”她的疑心病严重得离谱。 “反正求才广告一旦刊登出去,上门的应征者肯定也是陌生面孔,所以相识与否也没多大差别,重点是你的专长非常符合我的需要,我干脆替公司省下广告费,这也没什么不妥呀!” “不,不是这样。”敛眉用力摇头。“你一定是同情我,才提供我这个工作机会。告诉你,我不需要人家同情,凭我的实力想找到衬手的工作,简直比吃饭还容易。” 她的自尊心和猜疑心一样严重。 时彦努力拿出看家本事说服她。“我当然知道,正因为你的能力出色,好好的人才就在眼前,我为何要傻傻地放弃呢?你自己刚才也说很中意‘欧亚’的工作环境,既然如此,干脆来这里上班,咱们俩各取所需,总胜过你待在柏青哥、撞球店好几倍吧?”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欧亚’真的缺人?” “真的。”他举手纺。 “你真的不是同情我?” “绝对不是。” “前一个助理为什么离职?” “她被科技部主任石藤清拐去当女朋友了。”敛眉听了竖直柳眉,他赶紧追加一句“他们原本就你情我愿,绝对不涉及任何办公室性騒扰。而且韩写意本来就是科技部派过来支援的临时助理,即使她未离职,我的电脑部也需要另雇一位专职的。” 敛眉足足考虑了五分钟,方才带着壮士断腕的神情颔首允诺他。“好吧!看在你颇具诚意的份上,我就别计较人事主任让我难堪的往事,答应你吧!” 时彦又觉得啼笑皆非了。毕敛眉仅是上门求职的小妹,而他却是堂堂的公司主管,照理来说她应该放低身段才对,怎么变成他低声下气地游说她呢?真奇怪。 算了,年轻女孩的终身幸福比较要紧,救他眼睁睁看她堕落到不正当的场所去,他决计做不到。 “好,我会事先知会人事部杨主任,你下个星期开始上班。” “不用了,我明天就来上班。”倘若时彦背着她向杨主任提起今天的事,对方只怕会回他一句:“最近没有人来求职呀!”那她的谎言可就揭穿了。“时彦,你最好别向任何人提起我和主任起冲突的事,免得主任又误会我暗地里向你告状,以后我可就更难做人了。” 有道理! “好,我就当作不晓得你们之前的过节,明天亲自带你去报到。”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他在场,杨主任应该不至于为难她。 哇哈哈!简简单单就骗到一份差事,可见时彦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这家伙脑袋虽然管用,心肠却好得不像话,注定了要被她当成软柿子吃掉。幸好她还算有良心,打算以后好好报答他,否则他连自己白白吃亏都不知道。 话又说回来,既然时彦仁慈好欺负,准备占他便宜的人绝对不只她一个,人家常说办公室如战场,有来她必须盯紧一点,免得他又上了人家的当。 决定了!这就是她报答他的方式担任他的守护神。 以后谁敢对电脑部主任时彦不客气的,就等于和她小毕过不去! 然而,目前她另外有一个当务之急赶紧去买几本仓颉输入法和windows的电脑书回家恶补!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第一天上班,情况比她预计中的棘手许多,不过都被时彦和她化解掉了。 这天,她按照规定的上班时间直接上达公司三楼,先到时彦办公室门口等他。趁着一大早开会期间,她详细观察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 才早上九点而已,厅内的工作人员已然忙得团团转,每个人自动将她视为隐身怪客,眼里似乎看不见她的存在。 主任办公室和工作大厅之间尚隔了一间秘书室,而秘书室门外摆了一张四平八稳的办公桌,桌上的塑胶牌刻着“助理”的字样,显然这里就是她未来的栖身之所。嗯,距离时彦还算满近的,而且秘书室通常敞开着,所以她和时彦实际上只有一门之隔。 稍微令她不满意的是,她的办公桌对面放置一台半人高的椭圆形机器,看起来像吸尘器,金属外壳,底座设计了四个滑轮充当移动工具。 “怎么会把吸尘器摆在主任进出的地方?真没文化。”她的心里直犯嘀咕。 敛眉倾身研究那台吸尘器,在机身后面发现一个红色按钮,于是试探性地碰了一下。 没反应。 觉有点诡异,因为她没找到吸尘器普遍具备的吸入口,仅在机器左右两侧各发现一管金属不知是否她想像力太丰富了,那管“物体”无论从哪个角度观看都像手臂。 “有手没吸口的吸尘器?”亏电脑部的仁兄仁姊设计得出来。 她探手到吸尘器背后,正想按掉开关,前方顶端的萤光频突然闪烁了几下,她连忙跳开来,不敢再随便乱动。 好诡异。 “小毕,别碰那台机器。”时彦的声音从背后莫名其妙冒出来。 “啊!”她又蹦出一步远,回身见到是他,才惊魂甫定地拍拍胸口。“人吓人,吓死人!你没听过吗?” “干嘛这么紧张,你做坏事啦?”他好脾气地笑了。 “非常接近。”呆子才会向他承认她已经“碰”过那台机器。“看来你们真的需要一个小厮,吸尘器随便乱摆实在难看死了。” “吸尘器?”时彦领着她走向对面的人事部,纳闷的眼神瞟在她脸上。“什么吸噢!你是指‘那个’!”他忽地呵呵笑了起来,彷佛她说出创世纪的大笑话。“吸尘器,哈哈!有意思。吸尘器!” 敛眉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难道那台东西不是吸尘器?” 他尽彼着偷笑,推开人事部的玻璃门。“以后你就知道了,那台‘吸尘器’耍起赖来,只怕比你的道行更高,我应该把它交给你负责才对。” 那怎么行? “时彦,先说好哦!我只负责处理办公室助理应做的事宜,清洁方面的杂务,麻烦另请高明。” 他继续笑得神经兮兮的,笑得她都快卯起来了。幸好他们已经来到杨主任的办公室门前,她不好当着新同事的面前让他难堪。 时彦嘱咐她待在门外等候片刻,率先敲门进去。 “老杨?” “嘿,时彦,怎么有空跑来找我闲磕牙?”杨主任约四十开外年纪,一副胖呼呼的老好人模样。 “是这样的,自从上个助理韩写意离职之后,我们电脑部的琐事一直缺乏人手来打理,所以我想再雇用一名新的助理。” “小事一桩,请秘书打个电话过来就好,何必劳驾你亲自走一趟?”杨主任笑咪咪的眼睛突然发亮。“嘿,我想到一个满合适的人选,反正助理嘛!只要手脚勤快、听话就好,我女儿现在读夜校,干脆叫她过来帮忙,你意下如何?” “呃”时彦有点尴尬。 敛眉在门外听见了,暗哼一声。笑面财主坏肚肠,她讨厌胖男人,胖家伙的私心最重! “我今晚回去跟她说,叫她明天就来上班。”杨主任显然很自得其乐。 听敛眉说,昨天老杨还义正辞严地训诫她走后门是多么不道德的行为,怎么他今天反而明目张胆地做给自己瞧来着?原本还觉得不太好意思咧!既然杨主任存有私心在先,他似乎也没啥子好客气的。 “呃,老杨,其实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今天就是带她来面谈的。如果一切谈妥了,她随时可以开始上工。”言下之意,从现在开始就要把她列入正式的编制之下。 “哦?”杨主任愣愣的,爱女陪同他一齐来上班的美好景象登时消失。 “小毕,进来。”时彦和蔼地替两人介绍。“杨主任,她叫毕敛眉,我们已经讨论过她的工作性质,所以只要您这边没问题,她随时可以来我的部门报到。你们慢慢谈吧!我先回去了。” 于是,人事主任中型的办公室里,独剩两号人物四目相对。 毕敛眉,这个名字听起来异样的熟悉。杨主任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库,一时之间还想不起来 “毕敛眉”他接过她的履历表,逐条的过滤下来。“咦?你是‘莘传商职’的学生,我女儿也是。” 结果好差事却被这个黄毛丫头抢走。 “莘传的学生到处都是。”此言非虚,私立商职里办学较出名的,就属敛眉的学校“莘传”所以她上哪儿都会遇见同学或学弟妹。 “莘传的毕敛眉”杨主任沉吟了一会儿。“好像听过。你认不认识我女儿杨宜如?” “不认识。”同校学生六千多个,她怎么可能记得住每个人的名字?素来只有别人记牢她,何需轮到她来记住别人? 不过,杨宜如这名字听起来倒真有点印象 “啊!”两人同时想起来。 “你就是打我女儿巴掌的小太妹毕敛眉!” “你女儿就是那个風騒小娘们杨宜如!”两人指着对方鼻尖。 前阵子有个不怕死的学妹抢了死党宋韵青的男朋友,于是她带领一群娘子军向这对狗男女讨回公道,顺道甩了学妹杨宜如一巴掌,搞了半天她是杨主任的女儿。哼!#x679c;#x7136;物以类聚,老爸和女儿都不是好东西。 “时彦!时彦!”杨主任急匆匆地跑出去,跨越楚河汉界来到时彦的地盘。时彦正好停在影印机前和职员说话,于是他拉着他回到电梯间的中立地带咬耳朵。“时彦,你疯啦?谁不好雇,竟然跑去雇她!” “怎么回事?”他歪头查看杨主任的背后,小毕正慢吞吞地踱出人事部。 “你晓不晓得她是谁?她是‘莘传’有名的太妹头子,左近的人谁没听过毕敛眉的恶名?连我女儿都吃过她的亏,回来向我哭诉。” “是吗?”他当然知道小毕混得很大条,只是没想到她和杨小姐有过节,莫怪乎杨主任想尽法子刁难她。 “没错,她坏得有够彻底。听说学校里的好学生全被她欺负过,成天打架闹事,说不定还磕葯或向人勒索哩!连老师都管不动这种坏胚子,咱们公司怎么可以雇用她当小厮?同样想找‘莘传’的学生,倒不如叫我女儿或她同学来做做看。”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在于他女儿能不能来此工作,只要别让毕太妹出现在“欧亚”杨主任愿意再花一大笔广告费和人事训练费,另找其他正当的小妹。 偏偏听进时彦耳里不是这么回事,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杨主任的私心简直严重得离谱。 时彦再探头看她一眼,小毕的肩角、眼角、嘴角全部垂下来,整个人垮兮兮的,彷佛承受着天大的打击。同时,用唇形无声地告诉他:“看吧!我就知道他讨厌我。” 他的同情心霎时如同月光下的潮汐在体内升漩。 “杨主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小毕从前或许常常做错事,但是她已经改过了,而且非常有上进心,我们应该给她机会试试看嘛!” “什么?”连拆穿她的底牌都吓不倒时彦?杨主任傻了。凭时彦优等生的形象,他应该最忌讳厌憎这种书不好好读、成天尽会闹事的小太妹,孰料他一点也不惊讶,反倒替毕太妹说起情来着。 杨主任赶紧再把他拉到另一边去咬耳朵。“山河易改,本性难移呀!如果她的狐朋狗党找上公司来闹事,该由谁出面收拾?” “我愿意全权负责。” 时彦从这个角度正好看不见敛眉的表情,杨主任抬眼偷瞄她,敛眉突然两手扳高跟尾,吐出长长的舌头对他扮鬼脸。 “你!”杨主任的无名心火四处乱烧,差点呛死他。“时彦,你看你看,她多可恶,竟然摆那种脸给我看!” “哪种脸?”时彦转身,敛眉已经迅速换上那副拒绝再和世界争辩的颓丧面谱,他越看越觉得心疼。“杨主任,我晓得你可能对她存有呃,误解。咱们大人不计小人过,何苦去和一个小毛头计较呢?我已经测试过她的办事能力,对她的为人非常有信心,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一次,让她来电脑部工读吧!” 日后的上司都这般说了,杨主任还好意思否决吗?虽然他是人事部主管,可是小妹、工读生这职缺,通常随便刊个求才广告,交由手下负责找人,再不就是寻找员工家里合适的人选来递补就能解决的,何必劳动到两大部门的巨头联合会商。他再坚持下去,反而变成自己莫名其妙了。 再说时彦平常在公司的人缘很好,难得他这次为了小妹任用的问题站出来陪好话,自己倘若不给他面子,未免说不过去。 “好吧!反正她是你的人,你说可以就可以吧!”该死的小表头,进门第一天就让他吃败仗,你别以为有时彦撑腰,我就奈何你不得!“毕小姐,请回我的办公室填妥受雇员工的基本资料。” “是。”哇呼!成功了,早说了死胖子斗不过她嘛! 电脑部突然传出诡怪的騒动。好些女人尖叫的声音划破嗡嗡的终端机鸣,夹着男性职员愤慨的咒骂和惨叫。 “不,你不能这么做!” “捉住它!” “啊!它翻我裙子!” “该死!我的资料库被洗掉了。” 灾情不断从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时彦一听情况不妙,拔腿撞开电脑部的玻璃门,跑进去瞧瞧是谁来踢馆。 结果他差点被一部横行无阻的椭圆形“吸尘器”撞倒。 “哈罗哈罗,大家好,好久不见了,受人监禁的日子真是凄惨极了,今天我欧亚一号终于重见天日,谢谢大家的支持与爱护。”吸尘器摇晃两条金属手臂,快乐地滑翔于办公桌椅之间。 好几个人试固弯身擒住它,它俐落地转圈圈、钻小路总是以毫厘之差闪过敌人的攻击,每回通过一台电脑或印表机,就顺便把触手可及的接头拉出来。 满室的惨剧就是如此发生的。 “住手!”时彦额头上青筋暴露,欧亚一号正好滑到他面前,他飞身扑向它。欧亚一号及时打住,时彦差了三公分仆倒在它身前。 “喔哦!时彦。”欧亚一号的电脑合成嗓音充满无辜和愧疚。 “是、谁、把、亚、一、号、的、开、关、打、开、的?”他气得甚至爬不起来。 “她!”每根手指齐齐对准毕敛眉。 目前为止,只有她接近过欧亚一号。 “我?”她呆住了。还以为大伙忙得没空注意她呢!原来每个人都看见了,还偷偷记在心里。“我我不知道呀!我我以为那是一台吸尘器,你也没否认” 他似乎气晕了,表情与两分钟前的他判若两人。 “欧亚一号不是吸尘器。”时彦咬牙切齿。“它是一台笨机器人,昨天才把我的硬碟洗得一干二净,我好不容易逮着它,关掉它的电源,正要把它空运回日本总公司修改程式,结果你居然纵虎归山。” 原来它就是红遍亚洲的最新发明,智慧型机器人“欧亚一号。” “欧亚科技”最近跻身为十大最具潜力企业团体的排行榜,就研发成功各种不可思议的电脑科学技术,其中最具盛名的成品,就是新生代智慧型机器人“欧亚一号。”这项发明引来世界各国工业界和资讯界的注目,去年“欧亚一号”在世贸资讯展首度展露它的庐山真面目时,她还兴匆匆的跑去观展过,可惜它临时发生故障,所以下午到场的观众都没能瞧见它的英姿。 他们的工程人员哪种外型不好塑造,偏偏把欧亚一号设计成吸尘器的样子。而且像它这种高级机密理应锁在保险柜里,她哪晓得他们会随便将它摆在大厅?他应该事先告诉她嘛! “对不起啦!” 杨主任在旁边暗暗得意。看吧!他就说这小女生一定会惹麻烦,时彦偏不信,现世报还真快! “嗨,杨胖子。”欧亚一号兴高彩烈地向杨主任打招呼。“瞧你笑得多么奸恶,简直就像大花脸。你又想排挤谁了?” “欧亚一号!”时彦大喝。 杨主任胀红了胖脸,巴不得一把扯坏它的电路。 敛眉险些噗哧笑出来,费尽了力气才憋住。 日后她若想整惨杨胖子,欧亚一号显然会站在她这边。 第三章 堡作两个多星期,敛眉就体会到大型企业组织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生态环境。 由于电脑部地位最低v名最小的职位就属助理,于是她理所当然成为众人差遣的对象,举凡倒水、买便当、影印、档案整理都成了她的任内工作,想当初她告诉时彦自己被虚构的打字公司“虐待”时,只是嘴里随便掰掰而已,孰料个中滋味反倒来“欧亚科技”尝了个彻彻底底。 其实她倒也不是多介意替大家打杂!毕竟小妹就是小妹,上哪儿都得做同样的事情,她只是很讨厌大家吆喝她的口气,彷佛把她视为店小二,随口呼叫几声就有热茶热水兼热腾腾的文件送到桌上。 尤其他们叫她输入客户基本资料,更是让她恨得牙痒痒的。 时彦上个星期出差去了,所以她也找不到对象抱怨。即使找到了他,她颇怀疑向他抱怨有用吗? 以更精密的角度来判断,她对“欧亚科技”电脑部的认知,主要可概分为三大项:一”彦是好人。 二”彦是个超级大好人。 三”彦是个受人利用也无所谓的大好人。 全公司的员工大多数有以上的想法,她只是耳濡目染之下决定“盲从”众人的看法而已。上工的第一个星期她就常常冷眼旁观,观察结果发现时彦往往做了许多分内以外的事情,而他自己却笑咪咪的不以为意。到最后连她都替他看不过去,揪牢他的耳根子大叫委屈,他老兄偏偏大人有大量的回她一句:“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嘛!” 互个头啦!烂好人! “小毕,好了没有?”程式设计师小李踅到她的座位旁。“这份企划书才三页而已,昨天下午就交给你了,怎么打到现在还打不完?” 哼!就是这种“你理所当然该做好”的口吻最容易惹毛她。 “里面一大堆怪字怪词,什么‘megabyte’、‘rom’、‘terminal’、‘对话方块’、‘系统程式转换’,中英文交杂的,看都看不懂,我怎么可能打得多快?”再吵她就摔书了! “奇怪,我只要你把它打好列印出来,又没叫你把它背下来,你管它看不看得懂?”小李瞪瞪眼睛,表情倒不太生气。 “欧亚”的电脑部向来阳盛阴衰,从前的助理多半是大专资讯系的男学生,前阵子好不容易调来一位颇具姿色的临时助理韩写意,大伙儿连拳头都还没磨亮,脚掌都还没擦光,人家硬是被科技部主任追走了,于是东等西耐了半年多,就在全部门的同仁们以为没希望啦,非得让同性入主“助理”的位子时,时彦主任居然找来一位长相甜甜的、好生可爱伶俐的小女生,这厢哪还有不当成宝的道理? 虽然毕敛眉年纪稍嫌小了点,不过没鱼虾也好,上班时间对牢这么一张清嫩的俏脸蛋,也颇有消暑解热、恢复体力的功效,所以#x5c3d;#x7ba1;小妮子脾气暴坏如雷公,打字速度其慢如龟速,电脑常识也只限于“美少女第三代”他们仍然发挥了莫大的耐心来容忍她。 #x5c3d;#x7ba1;小#x59d1;#x5a18;抱怨得要死,若念着他们“凌虐”她,大伙儿可心知肚明,叫她跑腿已经算特别优待了,起码没要求她像从前的助理一样,动辄扛着几十公斤的电脑硬体设备从东跑到西,跑得全身虚脱。 不过,有一个问题仍然让同仁们纳闷了好久。 “时主任究竟上哪儿挖出你这块不世出的电脑‘瑰宝’?”小李代表同仁提出绝世的大谜团。 “大安森林公园。”敛眉笑得龇牙咧嘴。“时彦何时回公司上班?好久没看见他了。” “今早就正式上班啦!现在应该待在办公室,要不然就在五楼的科技部吧。” “真的?”她跳起来大叫。“讨厌,都是你们啦!整个早上叫我跑上跑下的拿资料,害我跟他错过了。” 吧脆连企划书也不打了,推开滑椅,兴高彩烈地奔进主任办公室。 “喂喂,小毕,我的企划书还没打完哪!”小李简直后悔莫及,早知她会抛下工作不管,说什么也得等地弄完这份企划书,再告诉她主任回来的消息。 “只剩下两页而已,你自己搞定嘛!”嗔怪的嗓音从内室飘出来。 啥!玩了半天原来她只打了一页,这叫什么“高效率的办公室助理?” 咱们毕姑娘可没空打理独自在外头无语问苍天的程式设计师,时彦上个星期到南部出差,足足去了七天八夜,她才来“欧亚”上工两个星期,他们便分别了一半的时间,怪想念他的。不过,当然罗!时大善人留她独自在新环境里瞎摸,这笔帐非归在他头上不可。 主任秘书不在位子上,于是她自动推门进他的办公室里,反正她常常进进出出地整理资料、替植物换水,早把这间处所当成自己的地盘之一了。 但是时彦不在里面! 奇哉!才刚回来不到半天,转眼又跑掉了? “一天到晚赶场,简直比舞厅大班还忙碌。”她啐道。 娇躯窝进沙发泄等候主人归巢,星眸却不期然瞄见桌上的一串钥匙。 是他的吧? 敛眉原本想略过不理,脑中却忽然窜过一个想法。 不待详细推敲这个念头的可行性,门外已经传来时彦和秘书一路交谈而人的话声,于是她闪身抢起银灰的钥匙圈塞进牛仔裤口袋,复又缩回沙发上坐端正,拿起小几上的喷水器濡湿小盆栽的绿叶,摆出专注照顾植物的园丁模样,静候主人发现她的存在。 “咦,小毕?”时彦一踏进办公室就发现他的小朋友在里面迎接他。 太好了,聒噪的陈秘书没跟着进来,他们终于拥有单独谈天的时光。 “哇!时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叫惯了他的名字,也幸亏他不太喜欢端起主管的架子,所以便任由她“时彦”彦”的连名带姓叫下去。“我还以为你下个月才回来哩!你出差的期间发生了好多事喔,我一会儿忙着整理资料,一会儿忙着跑银行或邮局,不过没关系,既然你提早回来上班,应该可以替我介绍每个人的名字和职务,让我和他们处得更熟一点。” 几句话登时轻轻松松地引发他的罪恶感。 “嗳,是我的错,还没来得及带你认识新环境之前就南下出差去了。”时彦颇觉得愧对她。“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顿饭,算是补偿你吧!” 问得彷佛她做什么大事业似的,区区小事而已,何来有空没空之说? “我随时有空,拣日不如撞日,就选在今天中午如何?”正好解救她暂时脱离成山的工作堆。 “不行耶,”时彦回她一抹歉意的笑颜。“我待会儿必须去晶华和客户开会,中午可能赶不回来。”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呀!你和客户讨论事情的时候,我可以坐在其他桌位等你,不会吵到你们的。” “孩子话。”他忍不住失笑。“我们的公事午餐很无趣,我担心你等得不耐烦,还是下次再带你出去比较妥当。” “噢,那好吧。”她掩不住失望的柙色。才刚回来又要出去,他好像变成交际部主任了。 时彦察觉她对自己似乎颇为依恋,心下也觉得温暖。 “明天吧!明天一定请你。”探臂揉乱她的头发,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回头寻找自己的车钥匙。“你想吃什么零嘴?我下午顺道帮你买回来。” “两包科学面。”她坐回沙发上继续打理盆栽,明知他在找什么,却故作无辜状。 “你喜欢吃科学面?前任助理也喜欢得要命,常常在档案柜里储藏私货被我搜出来。” 原来女孩子都爱这调调。 他仅放一半心思在闲谈上,右半脑则驱使双手忙碌地东翻西找,偏偏遍寻不着自己的爱车钥匙。 “奇怪,我明明记得摆在这里”他纳闷地嘀咕,再度拉开搜过三、四回的抽屉从头来过。 “时大哥,你在找什么?”她好心地抬头探问。 “我的车钥匙。”他早上进办公室时,将钥匙连着几封公文一起丢在橡木桌上,此时公文安然躺在原位,车钥匙却不翼而飞了。“小毕,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银灰色的钥匙圈?” “没有呀!”她圆睁着柔柔亮亮、闪闪动人的清眸瞟着他。 “奇怪!”难不成他记错了?“算了,干脆搭计程车比较省事。” 时间急迫,容不得他回头一一找遍自己去过的地方。他拿起公事包,打算到楼下招计程车。 “不好啦!搭计程车多危险呀!几个月前,大台北地区还爆发计程车司机街头流血冲突,你忘了吗?而且最近计程车资又调高价格,简直贵死人,与其出门被他们噱,你不如骑我的机车。” “我?骑机车?”时彦差点笑出来。他已经n年没碰过机车这玩意儿了,而且可以想见她的机车一定是那种五十cc的小绵羊,自己高长瘦削的体格骑坐在上面,绕过半个台北市,那才真叫“发噱。”“没关系,坐计程车比较方便”念头一转,大脑记忆区猛地闪亮一盏电灯泡。“喂喂喂,慢着,你还未满十八岁,哪来的机车驾照?” “少发晕了,这年头谁还拿那张小执照当宝,难道多了张驾照就能确保其他车种不会来a到你?”凭她高超的技术还用得着驾照来充门面?笑死人!“时彦,反正我也要跑去寄信,可以顺道载你一程,晶华附近应该有邮局,所以对我而言很方便的。” 没驾照的人还敢载人!她根本不把生命安全当一回事儿。 “你骑机车有多久的历史?” “有”她的脑筋滴溜溜地转动。“呃,我前天刚买的二手车,上路才两天而已,不过我骑得很稳哦!”两天!既无驾照,又只有两天的车龄!时彦暗自修正自己的看法,毕敛眉根本不是不把生命安全当一回事,她是压根儿就不知道“安全”两字如何写。 “钥匙给我!”他端出长者义正辞严的架子。 “你想借啦?”她安分地交出违禁品。“干脆你载我好了,你的力气比我大,操控龙头的时候比较稳当。” “没收了!”时彦直接断绝她的后路。“等你年满十八岁,考到驾照后,再来向我赎回去。” “搞啥?”她跳起来挥舞拳头。“那是我辛辛苦苦存钱买的,你怎么可以说没收就没收?” “我又不是不还你。” “可是等我考到驾照还要大半年耶!我的二手车哪禁得住半年的空置?到时候一定锈得只剩下两只轮子。而且我一天到晚跑银行邮局,少了代步的工具多麻烦哪!钥匙还我啦!” “别吵!了不起到时候我买一台新机车还你。”这丫头尽彼着方便,她孤身上台北,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他可不能跟着她胡来。 “不要,我这个人很念旧的,而且人家现在真的急着跑邮局啦!你也快迟到了,赶紧把钥匙还我,咱们各自去办各自的事啦!”她放软了身段央求他。 随她“啦”来“啦”去,时彦的态度毫无转圜的余地。 “走,我们一块儿坐计程车,我叫司机经过邮局的时候放你下车。” “那我怎么回来?”她气嘟了嘴。 “照样坐计程车回来,车资报公帐。”够优待她了!可没听说过哪家公司让小妹搭计程车四处跑。 “我一个人不敢搭计程车,司机都凶巴巴的。” “那就搭公车。” “我们公司附近没有公车站牌,从前一站走回来要花好多时间,而外面气温起码有摄氏三十五度。,我会中暑耶!”她支住额际,装出一副体弱多病的林黛玉表情。 “哪来这么多藉口?”时彦给她缠得没法度,又着实认同让她顶着大太阳走回来确实很不人道,毕竟她只是小妹,又不是业务员或送货主。“好吧!你跟着我走好了,先陪我去和客户会谈,顺便见见世面,之后我们再到邮局去。” “我看不好吧!”她明知他赶时间,还故意赖在原地和他拖拖拉拉的。“你会见客户的场合,怎么好让助理妹妹跟着?而且我的衣着邋遢又随便,不适合那种高级的商业午餐场合,还是把车钥匙还我,你自己去吧!” “少跟我蘑菇,你到底去是不去?”堂堂时彦当然看得出来小#x59d1;#x5a18;是在装模作样。 “嗯既然你如此热诚地欢迎我,我当然不好意思不去。”她贼兮兮她笑开怀。“时彦,记清楚哦:是你自己坚持找我去的,可不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你,如果中午我跟着去了,你可别嫌我碍手碍脚,否则我会翻脸哦!”听到这儿,时彦就知道他又上当了。 这丫头,鬼灵精得让人渴望抓起她来打一顿屁股! 她十分钟前指定了中午要他请客,就铁定要在中午占到他的便宜,无论如何也不肯拖到明天。而偏偏他也呆得很,竟然三言两语就被她得逞了。最呕人的是,午餐之约甚至并非由她主动提出来,而是她设计了缚人的心圈套逼他跳进去,害他傻愣愣地“求”她主动求她赏脸跟他出去吃饭,到头来反而他成了主讲人,她成了受邀者来着,实在气坏人!现在回想起来,这招伎俩她已经对他施展了两、三次,偏偏他每次都自愿上当,真不知该怪她太鬼灵精怪,抑或怪自己太老实。“你哦!”他又好气又好笑,伸指点了点她额角,语气更含杂了几分无奈和佩服。 嘻嘻!她吐出粉红色的舌尖扮鬼脸。 “你最好回头检查东西带全了没有,我先去电梯间等你。”乐得飞飞的,迳自飘出主任办公室。 早知道时彦那副老好人的脾气绝斗不过她的,他偏喜欢向她提出挑战,这会儿见识到了吧! 不过,由她出马占他便宜是一回事,其他人可别想侵略她的“特权。”倘若电脑部的同仁继续不识相下去,动不动就向主任寻求“义务支援”或调头寸,届时可别怪她心狠手辣。 话说回来,问题根源仍然在于时彦好说话的个性。有朝一日,务必要教他一个人生至理:善良的马儿只有被人骑在头上的份,一辈子别想翻身。 雀跃的步伐来到穿堂,上回见过的“吸尘器”居然四平八稳地杵在两部电梯中间,只要铁门轻巧地向左右分开,它便用正气凛然的电脑合成嗓音冒出四个字:“欢迎光临。” 哟!新来的电梯“小姐。” “哈罗,欧亚一号,你在做什么?”划世纪的高科技发明居然沦为电梯服务生,她已经开始同情它了。 “你认识我?”欧亚一号纳闷地端详她。“啊!是你,救命恩人、救命恩人、救命恩人。” “不客气。”被人感激的滋味真好。“你为什么变成电梯小姐?” “因为我和时彦打赌。” “真的?你们为什么打赌?”老实的时彦也会和人博彩赌,真是天下奇闻。 “我要求他让我出去找好朋友韩写意,可是他不准我单独离开‘欧亚大楼’,又没时间自己带我出去,所以我们才打这个赌。只要我赌赢了,他必须无条件放我自由行动;倘若我输了,就乖乖留在欧亚闲晃,不给他惹庥烦。”它头部十五公分见方的萤光频印出巨大的微笑弧度,俨然自己必胜的得意模样。 “你们赌什么呀?瞧你志在必得的模样。” “我们赌电梯的输送人次。我负责站在三楼的电梯门口计数每次打开时里面的乘客量,到中午为止,只要出入的人次超过一百人就算我赢。”欧亚一号笑呵呵的,觉得自己捡到便宜了。“我事先向管理电梯系统的终端机调阅过资料,欧亚电梯每天上午平均的载运趟数是七十二趟,平均人数则是一百四十二人,所以一百人次的赌约对我而吉,简百是轻而易举。我赢定了,赢定了。” 乍听之下非常有道理。仔细思考后,问题的破绽就露出来了。 “你们约好由你负责站在这个定点数人头?”她指了指三楼地板。 “对呀!”它仍然乐呆呆、笨呼呼的。 “那你怎么可能赢呢?”有没有搞错,原来电脑其实那么笨!她以后再也不相信任何尖端科技研发出来的产物了。“先生,你被骗了!” “为什么?”微笑的弧度霎时间收起来。 “你们赌的是上下楼的人数,可是有些人搭着电梯直接下到大厅,根本不会在三褛停顿,那些人头就变成漏网之鱼了嘛!你笨笨地耗在三楼,即使数到下班可能也等不到一百人。” 对哦!欧亚一号楞在原地,头部光幕快速地闪过艳红色光芒,接着熄灭,又闪烁一下,再熄灭。以人类的行为标准来推断,八成就叫“青一阵、红一阵。” “我我上当了?”合成声音拔尖成不可思议的语气。“我怎么可能上当呢?我是造价两千多万台币的高科技产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科学知识连爱因斯坦都比不上,机械常识可以拿下世界级的竞赛冠军,我怎么可能上当?我又不是设计来上当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四只滑轮团团乱缚,整副电脑响起哔哔尖叫的高分贝嗓音,敛眉吓傻了,还以为自己逼疯一个机器人。 “稍等稍等!你冷静一点!”她试图安抚欧亚一号的自尊心。“时彦小骗你一次,顶多你将计就计回头赢过他嘛!这也好大惊小敝?啧!” 滑轮嘎吱一声,在她面前煞住,欧亚一号的“表情”维持几秒钟的无动于衷,然后,渐渐地萤光频透出微亮的暗红灯号,光度逐次加强,最终漾成“满怀着希望和幻想的火花。” “此言佳矣,大大佳矣!”它居然摇头晃脑的吟起诗做起对来。“你们人类最奸诈了,唯有利用更奸更诈的生物才能克制得了同类。赶紧!告诉我该如何将计就计回头赢过他?” 它还真是“赞美”人的高手。 “附耳过来。”虽然欧亚一号少设了形状如耳朵的器官,她仍然贴近它脑侧的位置,开始嘀嘀咕咕地咬耳朵。 “噢,嗯,啊,嘿,喔,呀!”它边听边加评语。“可以可以,了解了,真的有效吗?” “当然有罗!”她拍拍胸脯,一副成竹在胸的高傲样儿。 “你们在聊什么?”罪魁祸首推开玻璃门走出来。 两个串谋的人火速弹开,尽量和彼此保持两公尺以上的距离,以显示自己的无辜。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但是两个人担心的原因稍微有些不同。欧亚一号忧虑一旦他们的诡计被时彦揭穿了,他只怕会出其他的计策来为难它!而敛眉则紧张倘若欧亚一号失风被捕,她可能会被牵连进去。 “没事,没事。” “今天天气很好。”两人叽哩咕噜地搪塞。 “是吗?”没事才怪。算了!暂且放过他们一回,他的时间来不及了。“走吧!小毕,快迟到了。欧亚一号,记得我们的约定哦!”电梯门打开,两个人类踏进五尺见方的空间。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注意到敛眉偷偷向欧亚一号眨了眨眼睛。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虽然他尚不清楚问题的症结出在何处,但他保证自己会摸索出来。 不消他摸索,两人下午一点半回到公司时,问题的答案自动横陈在眼前。 时彦原本心情很好的,因为他和客户会谈的场面相当顺利,敛眉从头到尾又很乖巧听话。 起初他和小女生出现在六位客户眼前,对方惊讶地瞪大眼睛,无法理解他为何带着白娃娃前来生意场合。倘若敛眉年轻个五岁,与会者包准认定她是“欧亚”王牌程式设计师时彦的私生女。结果小丫头嘴甜得很,自我介绍是新来的实习生,打从一开始就“先生、小姐″叔、阿姨”的称号挂满口,哄得一干人服服帖帖的。加上她的外表白净秀气,活脱脱是尊搪瓷娃娃的细致模样,直到会议进入尾声时,她已经认了两个干妈、一个干爹,和三个未来的公公。 严格说来,这次的会商谈判能得到如此今人满意的结果,毕敛眉的存在功不可没。于是,进入公司大厅之后,两人站在底层等电梯,他满心打算回到办公室后好好嘉奖她,就在此时“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 “这两部电梯慢得离谱。”时彦抬起纳罕的眼,盯住上方发亮的数字键,电梯一直停在三楼之间,两台都是。 敛眉大抵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死欧亚一号,玩到中午十二点赢了赌约也就差不多了,它居然还不肯罢手,拖到这厢时老大回来了,该如何是好?它肯定呜呼哀哉了! “咱们走楼梯上去,反正才三层楼而已。”她提议道,顺道开始盘算撇清自己的路数。 两人方才走到二、三楼的楼梯间,就听见三楼传来喧杂的人声话语,十来个职员交相指责的怨怪声传到上下楼层。 “它把我困在电梯里半个小时才让我下楼。” “你们这算什么?我更惨,上下楼各被它堵住一次,客户等不到我,还以为我开小差。” “还说咧!我在五楼等了二十分钟,电梯仍然卡在三楼上不来。” 由众人的抱怨听起来,乱事的发生显然已有好一段时间。 “怎么回事?”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三楼,满心以为会看见哪家公司的打手来踢馆,结果却发觉电脑部和人事部的职工全聚集在楼梯前。 他排开人群,终于找出众人围观的原因。 它,欧亚一号,正在玩电梯。 “两百八十一、两百八十二、两百八十三、两百八十四”它按住电梯的上下钮,只要电梯打开,就指着里面的人吟念两声,按着再松手让电梯门合拢,却又抢在电梯运作之前再度按下按键,让铁门重复打开,它再数一遍里面的人头,数到它高兴为止才放对方下去。 “两百八十五、两百八十六、两百八十七、两百八十八,好了,放你们下去吧!换另一边,两百八十九、两百九十、两百九十一” 太过分了。 “欧亚一号,你在干什么?”天生的好脾气令他满腔愤怒自动转化为无奈的叹息。 自从欧亚一号和公司同仁混熟开始,便不断被其他人带坏,举凡讲粗话、离家出走、恶作剧,它没有一样不精通的。日本总公司的大老板石藤靖和已经暴怒得快把它丢进焚化炉熔掉了,它还不懂得收敛一点,成天尽是闯祸闹着玩。它以为“欧亚”耗费大笔资金研发智慧型机器人的目的,是为了让公司多养一个不务正业的“职员”吗? “嗨,时彦”彦”彦。”机器人手舞足蹈地招呼他。“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耶!我们打赌的结果是我赢了,你输了,你必须让我去找韩写意。” “主任,你和欧亚一号打赌?”众多敢怒不敢言的眼光纷纷转移目标,攻向事件的主谋者:电脑部主任主任耶! 这下惨哉!他似乎让自己成为万夫所指的对象。 “呃这个其实没事没事,我来解决就好,大家回去工作,欧亚一号绝对不会再度造成诸位的困扰。”先陪小心要紧,终究理亏的人是自己。 大家合着怨怼的眼神回到自已的工作岗位。敛眉滑溜得紧,马上趁乱潜回电脑部。 五分钟不到,乱烘烘的电梯问仅剩时彦和他的“实验品。” “说说看,你为什么赢过我?”先搞定他们的赌约,再来追究责任。 “喏,我们赌的是电梯搭载的人数,所以你叫我站在三楼数人头,可是你事先没声明重复搭乘的人不可以算两次。直到中午十二点为止,电梯门总共打开过一百零六次,总人头数是两百二十一人,为了防止你赖皮,我特地数到你回来才罢手,你可是亲眼看见的哦!”它居然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让电梯门开合超过一百次!难怪两部电梯同时当机! “你作弊,电梯门是你自己按开的!”他拒绝接受任何缺乏合理性的答案。 “耶?你又没事先指出我不能主动按开电梯。”欧亚一号振振有辞。“而且你凭什么指责我作弊?是你欺骗我在先耶!我应该到楼下大厅数人头才对,你怎么可以指定我待在三楼当傻子?” 原来被它发现了! 时彦登时啼笑皆非。且别说自己确实未曾说明它不可主动按开电梯门,即使如此,终究是他先对欧亚一号使诈,光是“理直气壮”这四个字他使站不住脚。 难道就此认输?不,他不甘心,#x5c3d;#x7ba1;欧亚一号很聪明人家可是智慧型学习机器人它的推演能力应该尚不至于敲论得出人类语言中隐伏的圈套和非逻辑性,一定有人教它。 “是谁告诉你我们的赌约有问题的?”他心念一转,不消欧亚一号回答,心头已经找到答案。 “救命恩人。”它证实了主人的猜测。 原来出门之前敛眉和它嘀嘀咕咕地咬耳朵,便是教会它如何捉他的漏洞。这个鬼丫头! 也不想想看她的老板是谁,居然伙同第三者来对付他。 “好,这回算我输便是,明天就让你去找韩写意。”他认命得很,机器人的债务人当下一跃而成毕敛眉的债权人。“小毕!” 时彦冷静地踏人电脑部地盘,抬目寻找忘恩负义的小助理。 其实他明白得很,小女生只要摆出可怜兮兮的溺水表情,他就心软了。可是让她弄清楚谁是老大,却是当前必要的课题。 “时彦,”他一踏进秘书办公室,马上发现小毕小姐谄媚地冲着他甜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刚找到你的车钥匙了。” 她抢在他发难前示好。 “真的?在哪里?”时彦霎时忘却自己兴师问罪的念头。他的车钥匙与居家钥匙串在一起,倘若掉落在公司里还真令他不放心,能找回来最好。 “我刚才跑到茶水间替你倒水时遇到清洁伯伯,他在走廊上捡到你的钥匙,正在烦恼该交给谁,我看到就向他讨回来啦!喏,还你。”她恭恭敬敬地以双手奉上。 “这么好心?还替我倒水。”他笑骂,心里终究开心她替自己找回钥匙。既然小毕将功折罪,责怪它她的意念自然而然消弭了几分,但这可不表示她躲得了一顿骂。 敛眉拉着他进人主任办公室,反手掩上门,一旦阻绝了秘书刺探的眼线,便开始放肆地赖在他身上撒娇。 “时彦,你把人家的钥匙还给我啦!” “好让你无照骑在大台北街道上?门都没有!”他的口气毫无转圜的余地。 “没钥匙我怎么开锁进家门?”她提出垂死的挣扎。 也对! “我看这样吧!”他掏出她的钥匙串,取下黑色的机车钥匙,再把剩余的还给她。“等你考到驾照后,再来向找赎回去。” “噢,好吧。”无所谓,她的住处留有一把待用的,哈哈哈!“趁着刚才你在外头忙的时候,我替你泡好咖啡,信件也拿进来了,秘书小姐说便条纸上有几通你的留言,记得回覆。等会儿我会把这堆档案拿出去归档,你的钥匙也找回来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又有效率,很乖、很乖。”时彦揉揉她的秀发以示嘉许。 “那我先出去罗!”她一溜烟地钻出办公室。 时彦满意地坐回皮椅,啜饮醇馥的深褐色热饮,然后脑中突然劈进一抹灵光。 唉呀!他又上当了。他根本没骂到她! 非但如此,仔细回想今日内的种种遭遇,他俨然从头到尾被她吃得死死的,一个圈套按着另一个圈套地箍上他脖子。 表丫头就是鬼丫头,真是没骂错她! 她究竟上哪儿想来这么多骗人的技俩?诱拐哄骗、助人为恶、纠众打架,似乎样样恶作剧的把戏都难不倒她,外表如同婴儿般清新纯真,偏偏内在蕴含着邪恶的气质,天使与魔鬼的因子似乎全聚集在她身上。 究竟该如何对她才好? 他思索了半天,终究无奈地笑了。 第四章 莘传商职夜间部三年十七班。 半小时前已经敲响最后一堂课的结束钟声,整班学生却必须乖乖留下来聆听“伟大的师长”训话。 敛眉斜瘫在座位上,张口打了个的特大号的哈欠。 奇哉怪也,听说老人家比较罗唆而科主任的年纪明明才四十来岁,怎么说起话来比常人饶舌三、四倍?这家伙实在不上道,她们放学的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九点半,人人萎靡得像条虫,他还不甘心放人家回家睡大觉,拼命用他的“甘霖”灌溉前两排的同学。无聊! 她再打一个呵欠。 “噗哧!”坐在左侧的宋韵青午了声气,打断她的思路,偷偷抛过来揉成团状的小纸条。 咱们学妹班去参加“高级职校打字比赛”抢到第一名,五千多块的奖金全被老板吞了,美其名为“捐与校方做为教育经费”你晓不晓得这件事? 敛眉嗤哼,随手批示完,又把纸条扔回去。 不晓得,但咱家也不感到意外,此即为“捐与校方做为教育洪志扬这超龄智障儿的研究经费。” 纸条迅速传回来。 姊妹们火大得半死。小毕,你有没有法子扯他后腿,警告他一下?省得他继续剥削我们。 饼一阵子吧!我最近太忙了,没空整他,回头再教他好看。 秘密纸条传回去之后,她总觉得意犹未尽,干脆打一个声音和视觉效果俱佳的超绂呵欠。 “毕敛眉!”米白的粉笔头从讲台飞向她的门面,她随便翻起垫板挡掉。“我在讲话,你打什么呵欠?” “没法子呀!我白天打工,夜晚上课,精气神全部耗光光,打呵欠是难免的嘛!”再说,他的演讲枯燥又无聊,怪得了谁? “还敢回话?一个好学生不应该让工作影响了上课的精神,倘若你应付不过来,就该以课业为重,放弃” 她挥挥手,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 “老板,我家里既不做大事业,又缺少有钱的表叔、堂叔开公司、办学校,或搞基金会之类的玩意儿让我揩油,白天不工作哪生活得下去?” 言下的影射对象直指台上人的鼻子,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好几个同学开始窃笑。 洪志扬登时涨红了脸。“你在胡说什么?” “没有呀!”她无辜的嘴角嘟起来。“人家看文艺爱情,里面的男主角都是这种货色,所以随口提出来说说而已,老板何必这么凶?” 洪志扬气得牙痒痒。 “好,今天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吧!毕敛眉留下来。” 吧嘛?想私底下秋后算帐啊!有任何把戏#x5c3d;#x7ba1;使出来,她才不怕哩!几位死党经过她的身边,偷偷丢给她支持与鼓励的眼神,她点点头表示收到了。 教室内的同学转眼间走光,洪志扬好整以暇地走下讲台,居高临下地杵在她椅畔。 “毕敛眉,你越来越皮了。”他们两人都明白,学生之中若有谁真敢扯出他的狐狸尾巴,唯有毕敛眉莫属。 “老板,你恐吓人家吗?好讨厌哦!我好怕哦!”她笑咪咪的表情向他挑衅。 “你给我安分一点。”他随口抛下阴沉沉的警告。“别以为最近变乖了,学校里就没人奈何得了你。” “老板,您的话前后矛盾耶!刚刚还责怪我越来越皮,接下来又夸我最近变乖,我好无所适从哟!”她吹出一个吊儿郎当的口香糖泡泡。 洪志扬怒极反笑。“你真以为我对付不了你?只要我要求专业科目老师当你几科,你想自己还毕得了业吗?” 他已然提出公开的威胁,事已至此,继续和他虚与委蛇反而显得她胆怯。 敛眉完全收敛嬉笑怒骂的神气。“主任,我并没有做出任何事威吓到你,你以堂堂的教育家身分,居然向学生提出恐吓,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孔老夫子说得好,因材施教。对付像你这样顽劣的学生,只有用最严苛的管训方式才能奏效,我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志得意满的微笑勾上洪志扬的嘴角。“记住我的话,如果你想毕业,就给我安分点。” “我记住了,主任。”她回以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笑意却未曾抵达她的水眸。“今晚的对话,您可也要记得一清二楚。” 事情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时彦蹙紧眉头端详敛眉的举动,极力想从她的眉眼中找寻些许的蛛丝马迹。 “ok,这批资料输入完毕了,请问还有没有其他工作?”她从电脑萤幕前抬起头。 此为怪异事件之一她的打字速度。早八百年前他已经发现敛眉所谓的“一分钟四十个字”只是世纪性的神话,正确的速度应该是一小时四十字,然而今天晚上她竟然以拚命的速度替他赶工,着实奇哉怪也。 “没有其他资料了。”他回答。 “那我可以走了吗?”她满怀希望。 此为怪异事件之二她急着离开。老实说,临时把她留下来加班的确很不人道,但事出突然,日本总公司今早越洋传真来一项消息,董事长急召爱子科技主任石藤清回去日本开会,同时吩咐他把公司最近几桩大生意的详细资料一并带过去,于是向来息息相关的科技和电脑两部门人员,霎时陷入兵荒马乱的阵仗,人人急着将二十天份的工作挤在七天之内完成,连带影响之下,成天打混喝茶的助理小厮也跟着忙成小陀螺。 为了这场意外的工作量,她甚至跷课一天留下来为他加班,虽然时彦的良心曾经产生了一分钟的愧疚感,却也迅速被成山的工作量压跑。然而,以往她向来极端乐意与他单独在一起工作,今晚却急呼呼地想跑回家,尤其她又不用赶着上课,实在怪不得他疑心。 莫非自己的魅力减退了? 魅力?他哑然失笑。对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还讲求什么魅力,看来他真是忙疯了。 “嗯,你可以走了。”夜晚十点,其他同仁统统下班回家了,留她一个年轻女孩走夜路回家的确不太妥当。 “拜拜!”敛眉背起帆布背包,飞快冲向电梯间。 她甚至没留下来多和他打混几句。以往下班时间,只要她发现他还没走,一定会多逗留几分钟陪他说些闲话,直到他催她“上学快迟到了”她才依依不舍地倒退着离开。今晚她倒是主动得很。 “这么急?去会男朋友吗?”时彦思忖着。以她这般的花样年华、怀春心绪,合该进入初尝情滋味的人生阶段了。 可是三更半夜去找男朋友似乎挺危险的,任何人都晓得十七、八岁的小男生最容易冲动,难保不会发生霸王硬上弓的意外。其实何止会男朋友危险?三更半夜做任何事皆不安全,而瞧她若有所待的表情又不像打算直接回家的模样。 会不会出事? “出事”两个字一旦印上脑海,无论如何再也挥之不去。时彦开始坐立不安。 敛眉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孤身在台北工作求学 不行,还是偷偷跟上去比较妥当,倘若她前去的目的地正当又安全,他大可以放心地回公司工作,否则就得想法子揪她离开。 夜晚十一点半的光复南路,虽然地域上邻近东区的黄金地段,商家店号仍然大都已关门。敛眉钻进巷子里,停驻在一幢七层楼高的豪华公寓底下,仰头观察各宅透出来的**情景。 大部分的人家已熄灯就寝,包括六楼左首的那一户。巷弄间唯有流浪狗懒洋洋的啾着她,住宅区里甚至连晚归的驾驶者和行人也罕得绕进来。 放眼所及,巷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与她四天来夜夜潜入这个领域所观察的情景没有多大分别。 洪志扬就住在六楼左首这是她跟踪他回家时发现的,而他的bmw正停在转角的露天停车位。 小小一间私立商职的科主任竟然住得起镀金地段的豪华公寓,可见他抠走多少学校拨款下的民脂民膏,这种败类简直是天生下来做为她惩奸除恶的对象。 而今晚,正是她出击的最佳时机。 她先溜到bmw停车的定点,观察四周的地理位置,选取一处阴暗而足以藏身的角落,然后展开她计画的第一步。 为了保护爱车,老板势必加装了感应灵敏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的汽车防盗器,敛眉用力摇晃bmw车身,高分贝的尖锐噪音眨眼间穿透虫鸣风无声的暗巷。成了!成了!她赶紧一溜烟躲回事先找好的藏身处,勉强就着电子手表微亮的光线照明开始计时。 三十秒开始有人叽哩咕噜地抱怨,自四方汇集而来的嗔怪声飘荡在阒暗的街道上空一分钟几间住户纷纷点亮房内的**一分钟二十秒老板公寓的楼下大门嘎吱打开一分钟三十秒老板出现在车子前面,按停警报器的呜叫声。 很好,从防盗器作用到车主出现为止,她有一分半钟的时间可以脱身。 “怎么回事?”洪志扬睡眼惺忪地围绕着爱车打转,下身穿着临时套上腿的长裤。“没有人哪!怎么会莫名其妙作起怪来?” 为了以防万一,他四下走了几步,确定暗巷内只有他一个人类。 见鬼!早就告诉那个推锁员别把防盗侦测器调得太神经质,那家伙偏不听。 他莫名其妙地打开防盗器,绷着好梦被打断的郁卒脸回家睡觉去也。 敛眉耐心地等待十分钟,百到万籁重归静寂,她再跑回bmw旁边,用力摇晃车身, 防盗器第二度发出响彻云端的尖叫。 适才的剧情又上演一次。所不同的是,这回左邻右舍的埋怨添进浓浓的火爆腔调,五、六户人家推开窗户往楼下探望,倘若她此刻随身携带红外线望远镜,包准能看见邻居们脸孔揪得像小笼包一样,低头搜寻那辆扰人清梦的烂车,准备泼几锅隔夜汤下楼,让它尝尝滋味。 一分半钟之后,洪志扬及时出现在爱车旁边。 “先生,天色不早了,我们要睡觉了。”终于有一户人家忍不住探头出来抱怨。 “对不起,对不起。”洪志扬赶紧鞠躬哈腰,关掉吵坏人的侦测器。 究竟怎么回事? 他坐进车内检查仪表板下的开关控制系统,每条线路都安稳地接在原处,既没有脱线,也没有秀逗,更找不出漏电或故障的迹象,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他东摸摸西摸摸了好一阵子,实在无法解释bmw怪声怪气的原因,只好重新启动防盗器,搔搔不解的脑袋走回屋里。 敛眉知道老板绝对会躲在暗处观察是否有人接近汽车,所以这次足足等了十五分钟,直到听见他放弃地走入公寓,掩上铁门的碰通音波传导入耳膜,才偷偷溜出暗影,第三度踮脚来到bmw侧边,用力晃动银黑色的车身。 这一次的效果无以伦比。 哔哔哔的机器声音方才融人夜色,无数声粗鲁到了极点的谩骂纷纷抛下街道,洪志扬惊慌失措地兜着裤头冲出门,连忙解除防盗器的尖叫装置。 “搞什么!哪家的烂车啊?” “你不睡觉,别人还想睡耶!” “莫名其妙,你以为自己的汽车防盗器是催眠曲吗?” “对不起,对不起。”洪志扬拚命向各方高人道歉。“机器临时故障,我马上把它关掉,真是抱歉,吵到大家。抱歉,抱歉!” 他终于向命运低头,乖乖取消汽车的防盗设定。 什么鬼机器?亏他还花了一大笔钱安装,结果玩不到三个礼拜就出问题。虽然三更半夜关掉警报器挺危险的,可是附近看来并没有鬼鬼崇祟的人,而且邻近区域的治安向来很少出现宵小,巷子出口就设立了一个守望相助亭,他的爱车受到如此的重重保护,想当然耳,安全程度是没有话说的。 于是他二度回到公寓大楼里,起码确定今夜剩余的时间不会再产生其他騒动。 敛眉等的就是这一刻。 臭老板,竟然敢威胁她,就让他尝尝小毕姑娘的厉害。既然防盗措施顺利解除了,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她的天下。 敛眉耐心等到老板上楼,关掉家里的灯光,才背着包包悄悄欺近未来的受害者:高级银黑色德国原厂bmw轿车。 “唉!瞧瞧你多么年轻貌美,优雅又有气质呀!只可惜跟错了老板,这厢才遭到毁容的命运,要怪就怪你的主人吧!谁教他平常不多修阴德、广结善缘?”动手之前,还得先对轿车进行一小段心战谈话。 而后,她从背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圆锤,锤头的左边磨成尖椎形,左侧才是圆钝的敲击处。 她先以尖锐的端点在车窗四个角落轻轻敲出细纹,每击一次就停下来听听看有没有惊动到任何人,铁锤尖端的压力而比较小,制造出来的金属敲击声几乎被外环大马路的车辆呼啸声掩盖过去与她观察和预期的结果完全符合,于是她更加放心地下手行事。 直到车嘴上爬满了杞裂而不规则的纹路,她掉转锤心,猛力以钝钝的圆头抡破坚固逾恒的玻璃纤维,碎片无声无息地滑向汽车皮椅垫。 哇哈哈,步骤一,成功!bmw的车窗玻璃太牢靠,使劲硬敲非但不能打破它,反而会制造出惊天动地的爆裂声,然而只要能破坏光滑平面的完整性,亦即它的表面张力,再用铁锤敲碎纤维,就不至于发出太过引人注目的巨响。 她依样画葫芦地毁掉其他三面车窗,以及前后两片超大size的挡风玻璃。太过瘾了,光是修配六片新玻璃的价钱,就足够让老板荷包空空两、三个月。 今晚就此罢手吗?当然不,她才刚玩出瘾哩! 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小型瑞士刀,由洞开的车窗爬进内部。 呀呼!partytime!她尽情在真皮的黑色坐垫上雕花,从后座画到前座,从仪表板画到车门绒布,画乌龟,画中华民国国旗,画台湾省地图。 “原来皮雕这么好玩,难怪现代人甘心花大把钞票去补习班学。”严格说来,她比那些个出钱的傻子聪明n百倍,非但一毛钱不花就玩个痛快又过瘾,兼且达到报仇和消气的双重效果。 “啦啦啦”她边哼歌边宰割,彻底破坏车内触目所及的每样物品,连录音带的磁条都被她拉扯出来,当成缎带缠绕着椅背。至于仪表板下的诸般电线,当然更加逃不过她的毒手。 她翻出虎头钳,手起钳落,卡嚓卡嚓地剪断每一股线路,仅仅剪断还嫌小case,任何人拿起工具就能接续好,她干脆剪下一小截电线扔进路旁的排水沟里,这下子他的修车工人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非得把所有线路全部更新不可。 破坏完内部再翻出车外,搜出喷漆,对准车身快快乐乐地挥洒年轻的色彩。 “嘿嘿,大功告成。”她退开半公尺审查自己挥汗的工作成果。ok,任何人只要认得出这辆车原本面目是bmw,她自愿喝下整罐血红色喷漆。 噢,慢着!差点忘记留下“临别的秋波。” 她从背包里抓取一罐精心筹备的小餐点:死蟑螂,超过三十只的肥大死蟑螂。 打开盖子散进车厢里。 现在才叫大功告成。 她收拾好随身工具,拍拍身上的尘土。呼,折腾了大半夜,今天真是累得要命,回去睡觉吧! “拜拜!”离开之前,先打开老板的防盗器。洪志扬以前在办公室内夸过口,他选择的侦测机种配备自发性的小电池,所以车子抛锚在路边一样能运作。 选得好呀!正好符合她此刻的需要。她再度摇晃车身,让机器发出今晚的第四度尖叫。 然而这次她没必要留在角落里观察,趁着洪志扬下楼的一分半钟内偷溜到巷子外,反正他自然会下楼发现自己的爱车被毁,明天去学校欣赏他的蹩脚相就好,今晚先脱身要紧。 九十秒后 “啊我的车!”惨烈的痛吼声不负众望地响起。 现在大呼小叫已经太迟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她哼着小曲儿,蹦向自己停在大马路旁的机车,背稳包包随时打算开溜。 “喝”一只精瘦却强硬的手臂突然从背后环向她的颈脖。敛眉倒抽一口冷气,直觉反应是自己被老板逮个正着了。 “你做了什么好事?”时彦严酷低沉的嗓音顺着夜风飘进她耳里。 喔哦! 怎么会是他?简直衰得离谱。 瞧时彦那副雷公脸 唉!想来今晚将是个漫漫长夜 这是她头一遭来时彦家里,不过主人显然无意让她仔细参观屋内的陈设。 原来时彦的住处与洪志扬仅仅相隔了一座国父纪念馆。虽然她私下记牢了他的地址,可也没料到他落脚的“仁爱路三段”与老板的巢穴“光复南路”距离如此之近。没法子呀!路名上听起来明明位于两条毫不相干的干道嘛!可见世界多么狭隘,人哪!做坏事真是得挑地方。 她的心底当然对单身汉之家好奇得紧,仪容上却必须挤出作贼心虚,外加泫然欲泣的复杂表情,坐在真皮沙发里拚命扭绞莹玉色的葱指。 “时时大哥,你你怎么会正巧在大马路边捡到我?”螓首低垂成九十度角,嗫嚅而可怜地低喃着。 从时彦的位置只能看见她的头顶心,她的鬈发乱蓬蓬的,隐约露出淡白色的发漩。他深吸一口气,稍微缓和下满腹狂烧的怒火。 “我跟踪你。”言简意赅。 他先跟踪她回到住处,满心以为接下来的夜晚,她真的会乖乖待在家里,于是放怀地开车掉头回家,一面还责怪自己疑心病重得离谱,同时脑里提醒自己明天到公司记得骂她一骂,明明没收掉她的机车钥匙,她居然敢阳奉阴违地继续骑。 结果汽车遇见红色灯号而停下来,恰好迎见她骑着机车从巷子的另一头钻出来,噗噗噗地冲向反方车道。 三更半夜还出门? 通常他很少管闲事,遑论深夜里追着一个小女生跑。可是越是鬼灵精的女孩越容易惹出事端,而敛眉这丫头又特别令人放心不下。他的大脑自动重演相识第一天她被不良少年非礼的场面,心脏忽然怦怦乱跳,赶紧方向盘一转,无声无息地跟上去。 偏偏小表头是个超级“刁镄主义者”尽挑一些车辆不容易进入的小巷子乱闯,他数度失去她的踪影,又怕跟踪得太近被她发现,只好在外环道路上打圈圈,虽然知晓她离自己不远,却无法掌握她的确切方向,最后干脆下车步行,绕着小巷子搜找她。 随即汽车防盗器从马路的彼端响起,他马上追上去查看,偏偏防盗器响了几次又没声音,直到第四度作响时,离他只有一点点距离,于是他来到巷子口,正好看见她溜出大马路连带也瞄见那辆车的受害者,以及车头bmw的标志。 太太过分、太太恶劣了!台北就是存在着像她这样的刮刮族,治安和市容才会日复一日地恶化。 “你干嘛跟踪我?”青丝脑袋一下子抬高十度角。 “别转移话题。”他摸熟了她的把戏。“我问你,好端端的,你为什么特地跑去弄坏那辆车?” 她以眼角余光偷睨时彦。他生气了吗?很难说。平常人板着脸,充其量只能称之为“不悦”然而他平时脾气太好了,同样等级的“不悦表情”出现在他的脸孔上或许即代表愤怒的意思。 转念想想又觉得好笑。他#x5c3d;#x7ba1;气他的好了,她担心什么?毕敛眉何曾顾忌别人的反应来着? 倨傲倔强的硬脾气登时跃回她眉宇间。 “那辆车的主人是个大烂人,所以我才弄点颜色让他瞧瞧呀!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价值上百万的车子,你花十分钟就破坏成一堆垃圾,如果被车主发现了,你赔得起吗?” 假如她稍微流露忏悔的意念,他还不会如此着恼,偏偏她吊儿郎当地将它视为儿戏! “我既然敢动手去做,当然有把握不会被人发现啊!”她全程戴上手套,警方决对找不到指纹。 他几乎气晕过去。这小#x59d1;#x5a18;根本没抓到他训话的重点! 冷静,冷静,小毕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越是放大声量骂她,越是会收到反效果。 “好。”他硬生生捺下扬高的音量。“那辆车的主人与你有什么纠葛,你何必三更半夜特地跑出去毁掉他的车?” “他嗯”她太了解时彦这种好学生兼乖宝宝,天生奉“尊师重道”为人生的圭臬,倘若得悉那辆车属于她的科主任,肯定更加气得蹦蹦跳,可是她尚未想出来该如何瞒骗他。“嗯那是老板的车。” “老板?” 她忽然灵光一现。 “对呀!就是我的前任老板。我气不过他当时放任底下的职员欺负菜鸟,一直想找机会报复他,所以才” 原来如此。虽然她的手段太激烈了,终究也算情有可原。 “不过你也不能因为旁人得罪过你,就随便动用私刑解决呀!”他的口气稍微放缓下来。 ok,既然他消了气,一切就好说了。 “否则我还能怎么做?我人微言轻,既没能力打击他,又不敢到劳委会去申诉,只好使出这些小人的步数来整一整他,出出气呀!”她装得很可怜。 时彦本来就软化了三分,一见她娇怯怯的小媳妇模样,哪还有不兵败如山倒的道理? “报复归报复,总也要寻求正当合法的手段,否则你岂不是让自己沦为和他同样低等的人类?”他温言劝道。 “噢。”她不服气地扁扁菱嘴。 小妮子固执得像头驴似的。 时彦无奈地摇摇头。“明天我带你去向对方道歉。” “什么!”她跌下沙发椅。开玩笑!那可就穿帮穿到底了。“我才不去!死也不去!” 别说没有“前任老板”这号人物,即使真的有,她也不会在恶作剧之后,又主动向案主致歉。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时彦移坐到她旁边劝慰。“但是既然你已经离开打字行,又何必和他们斤斤计较呢?倒是毁人家车子的行为太过火了,对方如果肯认命善罢也就算了,假若他惊动警方,难保不会替你找来麻烦。警察聪明得很,调查类似的案子,一定会先从离职员工的资料开始查起,你躲不掉的。” “不可能,他们绝对查不到我。”圆俏俏的脑袋摇得像博浪鼓。“我自己眼巴巴地送上门去,才叫‘自投罗网’。再说,我哪来的钱替他修车子?” “先把事情摆平要紧,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 “才不!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怎么可以花你的钱消灾?” “顶多你日后再还我。” “何必?只要我不出面承认,没人逮得着,我干嘛傻愣愣地出头承认,然后欠你一屁股债?”他以为她和他一样笨吗? 其实倒也不是时彦笨啦!只能说他少了一点平民小百姓混日子的经历。由此可以想见他这辈子顺遂如意的时间多,而崎岖难行的机会少,所以总认定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凡事自然而然往人生光明而想去。 他也不多顾念一下她的情况,她可是一级贫民耶!日复一日地在命运夹缝中求生存,光求自保都来不及了,何来的工夫耍派头、充阔气?这种风光大业就交给白领阶级的大哥们去玩吧!小女子恕不奉陪。 “你究竟明不明白我的意思?”他的脸色渐渐转回铁青色系。 “当然明白呀!你要我回去当冤大头。”她撇撇嘴。 显然她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苦心孤诣。 谁愿意有事没事花钱赔小心呢?他好歹也具备基本的社经地位,只要行得正、坐得稳,当然没必要硬拖着她送上门看他人脸色。 记忆所及,最近一次理屈而向别人道歉是大学二年级的事,他的考卷借同学偷抄让教授逮到,被传进系办公室里骂得焦头烂额,此后他再也不曾蓄意做过任何亏心事。 他只是希望藉由这次机会让她记取一个教训恶意的破坏只能求得一时的痛快称心,却无法真正解决问题,坏人不会因为缺少几样心爱的身外物使停止继续为恶。况且她选择以非法手段来完成报复的目的,一日一东窗事发,徒然赔进自己的清白前途而已。为了一个自己恨之欲其死的仇家而失去这么多,值得吗? 宁愿低头而求得无愧于心,也不愿苟且窃笑地过日子。 但小毕偏偏认定他是故意不让她好过。 “你不想去就算了。”他冷冷地撂下一句。“入夜了,你留在我这儿睡吧!客房在电脑室左边,里头附设了小浴室,衣橱里有干净的浴袍可以换穿,我先回房休息了,明早见。” 半个小时后,梳洗完毕,熄灭**,躺进被窝里耐候着睡神的光临,思绪却乱纷纷的。 毕敛眉委实令他又喜爱又烦恼。他从没见过比她更明智机灵的女孩,却也因此而更加令他担忧。 她太精明灵慧了。聪敏的小孩误人歧途的后果,比呆子四处作怪还要糟糕,一个处理不妥当,她的大好前途可就真的毁了。 但是怒骂她,她会回口;计诱她,他又斗不过她的复杂心思,除了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白白害自己失眠之外,他又能如何? 时彦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 说来奇怪,毕敛眉与他非亲非故,他偏甘愿为她耽白了头发,这是什么道理?八成前辈子欠了她吧!他亦无法提出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这就叫“劫数”又称“孽缘” 慢着,孽缘,多暧昧的词汇,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赶紧替流动的脑波围上一堵栅栏,阻止它继续想下去。 睡吧!一睡解千忧。 此时,房门忽然无声无息地推开,廊外昏暗的灯光流泄而入。 他知道来者何人,却没主动开口招呼。“时彦?”敛眉试探性地叫唤。“时彦,你睡着了?” “”他终究无法狠下心不理她。“没有。” 敛眉走到床畔,身后拖迤着长长的浴袍尾巴,湿漉漉的鬈符挂在颊边,瞧上去出奇的纯洁荏弱。 她默然伫立了好一会儿,眼睛盯着地板,两人都没出声。 良久,她终于主动开口。 “对不起” “你明白我的用意吗?” “明白了。” 四只眼睛相对,他温和她笑了笑。 “明白就好,回去睡吧!” “我今晚睡在这里好不好?” 他一怔。“睡在我房里?” 她连忙解释“我可以睡躺椅,反正我个子小小的,躺椅睡起来就像单人床。” 他沉吟半晌,一时无法决定。虽然年纪上颇为悬殊,他不至于对她产生任何遐想,只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是有些忌讳。 “我认床,在陌生的房间一个人睡不安稳。”她嘀咕。“当然啦,床铺比躺椅舒服许多,可是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丙真是个孩子!他微微一笑,暂且抛开心头的疑虑。 “上来吧!”身子往床侧挪动,让出一半空位给她。 “真的吗?我没勉强你哦:你可别让我睡得心不甘情不愿” “哪来那么多废话?”他笑骂,这招欲擒故纵的把戏,他早摸得熟透了。 敛眉扮个鬼脸,笑嘻嘻地钻进被窝里。 他回眸望着她苹果般的粉颊,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黑夜中生光,心头蓦然浮现方才摒出脑海的字眼。 劫数。 孽缘 第五章 “烦死了。”石藤清伸个懒腰,四肢的筋骨关节向后延展为力与美的弧度,阳光透过窗棂细洒在他干练的体躯,像煞了上好精铜雕琢出来的肖像。 时彦暂时从欧亚一号的电路配线板中抬起头,忍不住被好友饱受折磨的神情逗笑了。 “怎么?阁下甫从日本回来,思乡情怀应该稍稍获得安慰,有啥好烦心的?”他打趣道。” “你少幸灾乐祸。”石藤清揉捏一团便条纸扔他。“用欧亚一号的膝盖想也知道,咱家爹娘临时召我回去会有什么好事?他们唠叨了七、八天,讲来讲去还不是那几句‘你也老大不小’啦、‘何时结婚’啦、‘再拖下去就八十岁’啦!永远变不出新词。” “那就赶紧结婚嘛!”他故意刺激好友。 “你说得倒容易!新娘子不肯点头,我这头拚命紧张又有什么用?”石藤清没好气地低吼。“说到这里我就有气。昨天是我们相识满一周年的纪念日,我特地缩短赴日的行程就是为了赶在昨天以前回来,一大早又事先把碍事的电灯泡欧亚一号送到你家里” “什么?原来你瞒着我和韩写意约会,昨天是风光明媚的星期天耶,通常韩写意都会来我们家陪我玩俄罗斯方块,你怎么可以占用我的时间?怎么可以!”欧亚一号突然爆出抗议声,大喝它的干醋。 石藤清龙心不悦。那是他家,不是它家,也不搞清楚状况! “要你管,她是我未婚妻还是你未婚妻?难道我跟未婚妻约会,必须征求你的同意吗?”他对这机器人已经感冒很久了,每回他的宝贝韩写意出现,欧亚一号总是想尽办法挡在他们之间当电灯泡,拖着韩写意问东问西,偏偏写意喜欢极了这位人工智慧朋友,害他只能空自杵在旁边观看欧亚一号攻城掠地,心里巴不得把它解体成一堆烂电线。 总而言之,两个“男人”正处于争风吃醋的对立状态。 “别吵,别吵。”时彦赶紧出面打圆场。“后来呢?” 石藤清先恨恨地瞪它一眼,才继续陈诉。“后来我精心安排了浪漫的烛光晚餐,在柔情似水的气氛中死劝活劝,几乎说破了嘴皮子,终于哄得写意‘即将’点头答应嫁给我,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日本朋友打电话来?你不小心说成日文?你的日本护照被她看见?你们晚餐吃日本料理?”他一连说出数个可能性。 乍听之下,时彦的推演和这些情况似乎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是任何明眼人应该说,任何了解韩写意的人即刻可以从他的话中抓住必键字眼。 炳!对了,就是那两字:日本。 韩写意堪称是二十一世纪华夏青年中首屈一指的“抗日分子”举凡日本货、日本料理、日本书志、日本人,以及所有与日本扯上关系的东西,她一律打从心眼排斥上来。偏偏天不从人愿,陷害她爱上百分之百的“日本鬼子。”无可奈何之余,她只好选择一个折衷方式来平衡“民族意识”和“私人情爱”的冲突点爱上倭寇,可以;嫁到扶桑,休想。所以近半年来,石藤清出尽百宝仍然无法说服韩写意嫁给他。 “不。”石藤清否决他的猜测。“你知道我晚上有收看第四台夜间新闻的习惯,所以事先设定好电视机的开启系统,时间一到便自行运作,好死不死那天晚上我忘记解除开启设定。” “那又如何?你的视听系统是日本货?”时彦越听越纳闷。 “不,就在她即将点头的那一刻,电视自己运作了,萤光幕上正在猛打一部电影的宣传广告,你知道片名叫什么吗?”他忽然跳起来破口大骂。“**!是谁无聊到跑去拍什么鬼‘南京一九三七’?” 时彦足足愣了两分钟,脑中自动重演当时的画面: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烛光摇曳出萤火点点的温柔,多情的帅哥轻声诱惑着美丽可爱的俏佳人嫁给他,佳人坚持了良久,终于被他说动了。正当两情浓时,电视忽然亮起来,开始播映帅哥的祖先是如何屠杀佳人的同胞、侵略他们的土地、奸婬他们的妇女,佳人光火之下,反手耙他一记猫爪印,五道血痕清清楚楚划上帅哥错愕的脸颊,浪漫的夜晚就此泡汤。 老天!时机捉得太准了吧?简直是越想越同情石藤清,越想越爆笑! “哇哈哈哈”笑声出自两处发源体。时彦和欧亚一号笑得只差没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你你你真是衰透了,哈哈哈” “闭嘴!”孰可忍,孰不可忍。石藤清高涨的怒火受到旷世纪的挑战,终于决定全面性溃堤。“你笑个屁呀!”他闪身扑过去,铁拳箍住时彦的脖子,颇有一家伙扼死他的冲动。 “喂,慢点,慢点,”欧亚一号在旁边帮腔。“不肯嫁你的人是韩写意,你把气出在时彦的头上做什么?” 两位欧亚一号原创人之中,它向来比较偏心好脾气的时彦。 “再吵我连你一起掐!”他吼回去。 “我没脖子,我没脖子。”欧亚一号洋洋得意。 “那我就砍你的头!” “我的身体出高级钛合金属打造,砍不动,砍不动。” “那我就把你扔进核子反应炉熔掉!” “我的喷射移动系统可以达到时速八十公里,你抓不到我,抓不到我。”欧亚一号忽然乐得眉开眼笑。“嘿!我现在才发觉,你们把我设计得没有一丝缺点耶!多谢,多谢!” 石藤清气得差点吐血。当一个人被他自己发明的机器人歧视时,除了摸摸鼻子认栽之外,还能找谁去讨回公道? 答案是,机器人的另外一位发明者。 “都是你!都是你!你当初干嘛鼓吹我合力创造一部高度人工智慧的电脑?你看看它现在那副得意劲儿,简直认定了我活该被它欺压。欧亚一号算哪号人物?一堆烂电线而已,仗着有写意撑腰就以为我奈何不得它。都是你,都是你没有教好它,都是你!” 他使劲摇撼时彦的身子,甚至把他从座位上揪起来,探臂箍住他的颈项,一副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的模样。两个男子加起来也超过五十岁了,偶尔还是会童心发作,捺高衣袖来打上一架。 然而,此刻笑气在时彦的体内放肆猖獗着,他连合拢下巴都有问题了,实在腾不出手来和石藤清对打。 “喂!”办公室门口突然响起石破天惊的嚷吼。“你想干什么?住手!” 三个“人”同时回头,只看见十几个塑胶盒飞向天花板,盒盖在半空中张开嘴巴,吐出逾百张的磁碟片,乱花纷飞中窜出一个清弱的小女生,效法印地安人发出锐利的战吼,扑通跳上石藤清背部。 “放开他!放开他!”刺客抡起粉拳,打鼓似的对他又捶又捏,没事还举脚赏他几记夺命剪刀脚。“太可恶了!扁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关起门来动用私刑,你以为你是谁?李登辉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幸好我送档案上来及时看见,否则时彦岂不是被你打着好玩?别以为他脾气温吞吞就代表好欺负,你想动他还得先问过我的意见哩!畜生。” 她从后头环住他的颈项,拚命想利用自己及不上人家一半的体重制伏他,偏偏石藤清当她搔痒似的,错愕得甚至忘记该把刺客甩下来。敛眉发现自己的花拳绣腿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猛然张大红唇,贝齿狠狠陷进石藤清的肩膀肌肉。 “啊!”所有攻击行动中,唯有最后一项对他稍微产生一丁点作用。石藤清反手摘下黏在背上的小老鼠,脸上的表情困惑多于恼怒。“这是什么东西?” 他手长脚长的,光是单手拎着突击者停在半空中,她的脚就构不着地,徒然吊在石藤清的手上张牙舞爪。 毕敛眉进入“欧亚科技”工作已经四十来天,虽然电脑部和科技部在不同楼层,但是助理的职务本来就属机动性,全幢楼跑来跑去,所以她偶尔会在走廊或电梯中遇到石藤清;不过对石藤清而言,公司里大大小小的职员起码超过两百个人,他怎么可能记得牢区区的小助理? “我不是东西,我是时彦的人。放我下来!”攻击不成,反而沦陷在对方手中,说出去实在有点丢人。 她突然举脚往石藤清“男性的要害”踹过去。 “啊!”受害者痛叫。这回她成功地获得释放。 “石藤”时彦又惊骇又好笑,拚命忍了半天笑意,终于决定先解救敛眉要紧,毕竟发起威来的石藤清是很惊人的。“对不起,对不起,她是我的助理,她可能误会我们在打架,所以才” “你去死!”石藤清努力与剧烈的痛楚搏斗。 “耶!耶!耶!救命恩人万岁!”欧亚一号在旁边敲边鼓。 情况大大不妙,他看得出来好友目露凶光,显然当真动怒了,连忙一把捞起敛眉推她出门。 “谢谢你送磁碟片过来,不过你太没大没小了,赶紧泡杯茶来向石藤主任道歉。” “为什么?我才不要。”石藤这家伙乱打人,她替他出头讨回公道耶! “反正快去泡茶就是了,我口渴想喝水,就算你帮我倒茶成不成?”他连说带推地驱她出门。 先把两头斗牛分开要紧省得他们当面卯起来,他可不知道该帮谁好。 想喝茶是吧?敛眉阴阴地笑了。没问题,石藤大兄,让你喝个过瘾。 她转头出去。 “那小表是谁?”石藤清的牙关嘶出细细的喘息声,极力想从剧烈的痛楚中复原过来。 “她是我新聘的小助理。” “少来”他大大喘了口气,勉强站直腰。“欧亚科技起码雇了一二十个助理,怎么从没看过你这么维护他们?” “因为他们不是我的人。” “呼!”他终于战胜肉体的折磨。“是吗?” 这道疑问句代表哪门子意思? “当然,别表现出一副我徇私舞弊的模样好不好?”时彦揪紧眉。“你也了解我的个性,倘若小毕真的犯了错,我绝不会包庇她。” “哦?如果我觉得自己刚才被她严重地冒犯,提议把她调到经理办公室当小妹,你的意下如何?”旁观者清,石藤一眼看出他对这位小妹妹的态度非比寻常。 “我”他一时回答不出来。在他眼中,敛眉确实只是个小助理,碰巧她年纪轻了些,行事又有些阴阳怪气,所以他才加意关照一点而已,石藤的表情却彷佛在暗示他“暗砍”了什么秘密似的。“嗳,石藤,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何必跟一个小助理计较呢?”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小毕乱踢高级主管的“危险地带”的确太过分了,可是似乎没必要把她调到别的部门吧!总经理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教他白白把小毕遣到楼上去受别人的气,他实在做不出来。 “我没跟她计较呀!我把她调到经理室,等于是升她的官呢!你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升职吗?”石藤清眨眨无辜的眼睛。“喂喂,先生,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他绝对没有私心哦!”“我真的”他百口莫辩。 “你晓得自己那副母鸡护小鸡的模样像什么吗?” “什么?”他的回嘴充满防卫性。 “像恋爱中的男人。” “拜托!”他忽地涨红脸。“你少胡说八道。” 他明明没有其他意思,可是被石藤清这么一说,他居然产生心虚感 “茶,上茶,上好茶。” 毕茶房端来甘美四溢的普洱,暂时解救他免于面对好友调侃而洞窥的审视。 “时彦,我知道你最喜欢乌龙茶,这杯给你。”她的唇角覆上巧笑倩兮的甜美弧度,端给他一个绿色的瓷陶,再转头将另一只红色茶杯奉给石藤。“石藤主任,这是您的普洱,刚才我的举动太粗鲁了,在这里向您致声歉。” 敛眉陪笑着退出办公室。 “你看,小毕其实乖巧又明理,只要好好跟她说,她向来很受教的。”他不忘替小女生美言几句。 “瞧你紧张兮兮的,活像我存心想为难她似的。”石藤清取笑他,低头又呷了一口甘茗。 咦?今天的茶叶梗似乎特别硬。他纳闷地吐出口中刺的细枝,摊开掌心仔细观察。 老天爷:这这这是什么? 两个大男人同时“花容失色。” 蟑螂脚! 石藤清抓过茶杯一看,淡褐色的清茶表面浮着密密“茶叶梗”全是蟑螂脚。 “呕”石藤猛然蹲在垃圾桶前大吐特吐。 时彦呆住了。怎么会这样?“我石藤我” “叫她进来!我要杀了她!叫她进来。”他狂吼。“别这样,她小孩子心性不懂事,你别发脾气。”时彦拚命挡在房门口,防止他冲出去砍人。 “我要掐死她!”石藤清用力想挤出门。 “好好好,”先安抚凶汉要紧。“我出去捉她进来攘你掐,你待在办公室里等我,ok?我马上回来。” 他效法敛眉的滑溜,眨眼间钻出科技部主任办公室,正好在电梯间撞见敛眉。 敛眉带着兴匆匆的眼神迎上他。“如何?我的加味红茶好不好喝?” “还敢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他酿着一肚子好气。 “当然知道呀!”她眉睫笑咪咪的。“那家伙脾气太暴躁了,中国葯经史上记载,蟑螂脚服用之后,可以消暑降火,正好浇熄他的火气呀!” 中国葯经史?依他来看应该是“敛眉毒葯谱”吧! “你为何非得这样整得人死不死、活不活呢?”他无奈。“惹到你的人就回整他,喜欢你的人便待他好。对于那些处在灰色中间地带的人,你又该把他们摆在哪个位置?世事并非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而你却喜欢用恩怨分明的角度来判断一切。” 又开始训她话!每次都这样。 “我知道了啦:你又生气了,你又讨厌我了,对不对?”笑意盈盈的俏脸马上沉下来。“我就是天生的坏胚子嘛!你想怎么样?不爽就开除我,永远别理我呀!” 她蓦然掉头奔下楼梯。 他以为她喜欢莫名其妙恶作剧吗?她是看不惯其他人老占他便宜,才帮他出气的。马屁拍到马腿上,算她失策。 可是,即使时彦无法苟同她的做法,好歹也该体谅她护卫他的出发点吧? 他总是记挂着别人会不会被她伤害,为何不多想想他有没有伤到她呢? 敛眉足足和时彦开了一个星期的别扭,直到人家早已忘怀他俩之间的私人恩怨,碰了面还亲善地招呼她两声,她却犹自迳地撇开脸当成没听见。 时彦当然不会和她的小家子脾气计较。偏偏问题就出在这里,他的态度越是磊磊大方,她就越火大。 那家伙嘴里说得好转,其实根本不关心她!否则为何任她独自儿生闷气,甚且问也不问一声? “毕敛眉,我把你们班的段考考卷忘在办公室襄,麻烦替我跑一趟好吗?”会计老师有些胆战心惊地请求今天的值日生。毕敛眉的难惹举校皆知。 “噢!”最近她火葯味浓得紧,冷冷回瞥讲师一记寒光,砰通踢开椅子离开教室。 白痴呀?连考卷都会忘记带!他以为身为老师就可以乱混? 来到教职员办公室,夜间部的行政区域仅剩两位助教留守,老板正好前来科内巡堂,顺道与其中一位狗腿助教打打屁,暂且听听旁人是否研发出更高杆又值得效法的献媚话。 “主任,您今天又骑机车来?车子尚未修好吗?”绰号“太监王小周子”的周助教涎着满脸谄笑。 “对呀都已经修了半个月。”洪志扬懊恼得不得了。“据说车身烤漆和仪表板的线路必须运回原厂去修缮,所以还得再等两、三天。” “破坏您车子的小偷捉到没有?” “还没,警方表示对方作案的时候戴上手套,所以现场谤本采集不到指纹。”可见毁车事件是出于预谋的,真是气煞他也!“如果让我逮着毁车子的凶手,非把他关上个十年八年不可。” 敛眉在门外嗤之以鼻。想关她?门都没有。亲爱的老板大人简直越来越不怕死,哼,既然她最近心情欠佳,找个替死鬼来作弄一番也不错。 “报告!”她忽然出现在门口。“周助教,王助教,教务主任请你们马上过去他办公室报到。” 她轻轻松松调走两根碍事的铁钉,迳自迈向会计老师的桌位找考卷。 “毕敛眉,好久不见。”有人自以为很大胆地过来捻虎胡。 “老板好。”她回以虚假的甜笑。 “瞧你最近安分多了。”洪志扬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平常大伙儿相安无事才有好日子过,你何必一定要惹得我动怒,说重话骇阻你呢?” 从前他使常听其他人诉说毕敛眉是多么难惹,甚至连师长和各科主任也奈何不了她,然而上回两人交手过一次,他随口捎了句恐吓的话就震住她了,显然她也不过如此而已,实在看不出厉害在哪里。 “是是是,老板,以后我绝对不敢在您面前乱说话,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小女子计较。”她赶紧陪笑,抱起重甸甸的考卷闪向大门口。“祝您身体安康,国运昌盛。对了,有件事情忘记告诉您。” “什么事?”洪志扬仰着头喝矿泉水。 “您的车子可不是我弄的。” 一口水猛然呛进气管里,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你咳咳咳你说什么?”他没听错吧? “没有呀!”灵慧明动的大眼睛无辜地眨动着。“人家只是事先声明,你的车子被砸坏玻璃、皮椅垫变成雕花板,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的bmw出事的内情只有几位老师和行政人员知情而已,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洪志扬对上她狡猾的狐狸瞳仁,电光火石间明白了。 “原来是你!”他揩住她的鼻尖大叫。“原来是你弄坏我的车子!” “我哪有?”她的秀容却明明白白印上“答对啦,就是区区在下小人我”的字样。 “你你你”洪志扬的面颊胀成猪肝色。“你这个该死的丫头,居然敢毁了我的车。你给我记住!走!苞我上警察局。” 说完,猛力揪住她的手臂。 敛眉甩开他的掌握,俏丽的脸容登时沉下来,敛起唇角的假笑。有没有搞错?随便乱摸她,她的手可以让别人随便乱摸的吗? “老板,二十世纪是个法治的社会,凡事要讲法律的。”她模仿时彦发飙的表情,眉心扭成童军结。“你有证据证明车子是我破坏的吗?现场有搜到我的指纹吗?旁边有摄影机偷偷录影吗?路边有过路人经过看见吗?你什么证据都没掌握,居然敢随便指控我,当心我反告你毁谤。” “你告我毁谤?”洪志扬虱得口吃了。“你你你刚才明明承认” “笑话!”她嗤之以鼻。“即使我刚才承认又如何?你有证人证明我说过什么吗?” 原来这就是她调开两位助教的原因。 洪志扬终于领悟过来,可惜太迟了。 “你你”他几乎脑中风,碍于口齿比她迟钝,翻来覆去也只能念着那个“你”字。 “唉!”她叹了口气,一副不胜疲惫的样子。“老板,你早该明了自己斗不过我,为何偏偏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你你我”这回多了一个字,有进步。 “我该回教室了,你以后要乖乖的,知道吗?”她甚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捧起考卷走出办公室。 “毕敛眉!”他终于找回吼叫的能力。“我明天就开除你!你等着瞧,若没开除你,我就不叫科主任!” “好呀!你#x5c3d;#x7ba1;开除我好了。”圆润的苹果脸从窗户探进来。“可是老板,容我提醒您,您可只剩下一部机车而已,不怕死就#x5c3d;#x7ba1;开除我吧!” 威胁,这是威胁!他堂堂科主任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威胁,洪志扬愤恨得几欲晕过去。 敛眉替他感到难过。唉!可怜啊可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以为自己是武松转世,具有徒手搏老虎的功夫,却没想到连个小小的女学生也玩不倒。像他那样的跳梁小丑,整起来委实半点乐趣也没有,稍微少了点挑战性。 她经过贩卖机,顺手投下硬币,捞出一罐可口可乐。 倘若时彦晓得她又陷害别人了,肯定会气得哇哇跳,然后骂她:“你又恶作剧害人了!你怎么老是讲不听呢?” “没办法,本性难移嘛!”她对着黑暗的长巷大声诉说。“你如果不高兴,一天二十四小时把我绑在身边,用大智慧感化我好了。” 嗯!这个点子倒不错,她喜欢。时彦越是恼怒她,越是想赶开她,她便越喜欢黏在他身边。 她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何如此酷爱缠腻他,可能是他形诸于外的关怀和疼惜吧!她已无法记忆自己上回承受着这般深刻的体惜是何年何月的事。 十五岁北上求学前,家里已是乱烘烘的场面,成天弟弟打妹妹,妹妹咬弟弟,老妈去工厂当女工,一个月攒到的两万多倒有半数必须拿去贴补同居的小白脸,她从小养成仰赖自己的习惯,弟妹们偶尔想买一些好玩或好吃的东西,全得靠她出去外头诱拐擒骗,否则哪来的好日子过?可能自己照顾自己的时日久了,于是老妈也不太过问女儿的事情,在她眼中,女儿无疑比她更具备活命的要领。 她知道自己坏到骨子里去,只有时彦那滥好人才会把同情心浪费在她身上,总是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置个人死生于度外。 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既然存在着类似她这种小坏胚,当然也得制造几个像时彦那样的慈善家来互补。 唉!滥好人时彦。 思及他的一言一行,多日来的气恼忽然飞到九霄云外,既然明白他的好好心肠,如今为了恶作剧而责怪她也就不足为奇了。她无端端的火大这么多天,好像太无聊了一点。 呵,显然为人善良也有好处,起码人家不会记恨他太久。 抬眼望月,时日已然接近月底,再隔几天,便是一个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特殊的日子。 她忽然觉得寂寞。 渴盼马上见到他 第六章 “哟!今天心情这么好?”时彦接过她准备的小蛋糕。 敛眉已经许久不跟他说话,今儿个居然主动奉上甜点示好,今他有些受宠若惊。 “你不怕我在蛋糕里下泻葯?”她灵黠地睨视他舀起一小匙蛋糕含进嘴里。 时彦停也没停,樱桃香扑鼻的软糕转瞬间进了他的胃里。本月份国内四家科技集团联合在国际会议厅举办了系列形态的座谈会,他正在为自己明天的演讲做准备,几乎忙到入神的境界,连午餐也自动省略。 “假如你真想整我,我也认了。”但他了解敛眉丫头的个性,她或许会故意闹得其他人哭不出眼泪来,对他却多少留几分情面。“怎么会临时想到请我吃蛋糕?” “没有呀!”她嘻嘻一笑,掉头跑回座位上。 如此一来,可又害他没办法回到初时的专注状态。 任何敛眉称之为“没有”的事情,就代表“有。” 是什么样的特殊日子会让她捧了块小扳点过来请他吃? 一般而言,蛋糕总和节庆脱不了关系,比方说纪念日啦、庆祝会啦、生日啦生日! 他心中一动。会吗? 他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踅向她的专属桌位,位子的主人却跑进档案室忙儿去了。 反正问了她也不见得会老实招认,于是他换个方向,直奔人事室,同杨主任调出她进入公司时填写的私人资料。 生日栏上填的是六月一日,正是今天。 “原来如此。她怎么不早说?”过生日是喜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时彦,怎么?那个女孩子替你惹上麻烦了?”杨主任直觉往“衰尾”的方向猜测。 “没有,没事。”他笑了笑,把人事资料还给对方,迳自离开人事部。 “时彦,听我的准没错。”杨主任眼巴巴地追上来。“我女儿说毕敛眉最近在学校里忽然销声匿迹,所以训导处的老师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猜想她八成又在策划什么大手笔的械斗或闹事,你身旁安着那颗定时炸弹,难保哪天爆发出来不会连你也一起炸个昏天暗地,你最好小心一点。” 时彦对他的庸俗之见感到厌烦,天下就是有他这种人随时在散播谣言,大好的年轻人才会被他们的偏见硬是逼上歪路。 “是,我知道。”为了顾及同事之间的相处情谊,表面上他仍然必须和杨主任虚与委蛇一番。 好死不死地,他回过头来,敛眉端站在电梯前冷瞪着他,想来是听见他们的谈话了。欧亚一号跟在后头替她捧着资料。 “哈罗!杨胖子,你又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这下子被逮着了吧!”欧亚一号很讲义气,自从敛眉解救过它一回,它使宣誓向地效忠。 “别胡说。”时彦低声斥喝它。 杨主任发觉情况不妙,敌人收买人心的本事比他厉害,现场全是她的亲卫队,显然他讨不了好,赶紧匆匆钻回自己的巢穴蹲着。 有人火大了,时彦再蠢也看得出来。 “会不会很重,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些?”他好心地指了指她怀里两钜册电脑辞典。 “不用了,当心里面藏着两颗定时炸弹,爆发出来连你也一起炸个昏天暗地。”火葯味呛鼻得很。 他暗暗觉得好笑。 “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说着,他主动替她接过比较厚重的辞典。 “对呀!我出生在下午五点半,当心待会儿下班钟声一敲,我这颗定时炸弹马上引爆,爆发的震波把整幢大楼夷成平地。”死杨胖子,给我记住! 还在火大?真是小家子气。 “好了,别气了,其实杨主任没有恶意。”他好脾气地址扯她的鬈发。 “哦,那谁有恶意?你吗?所以他在背后中伤我的时候,你就只静静地听他乱吠,吭也不吭一声?”这下子连他也一起怪罪进去。 “好好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他自动认错,省得两个人越扯话题越僵。“我请你吃饭,顺便帮你庆生好不好?” “原来帮我庆生是一件‘顺便’的事。”当场又惹恼了她。 “小毕,小毕,别生气,时彦口齿比较笨,不像石藤清的哄人功夫一把罩。”欧亚一号本意是想帮他说话,虽然听进时彦的耳里反而像在替他漏气。 “求求你行行好,闭上尊嘴,要不然东西交给我好了,你回办公室等我们。”先赶开多嘴的机器人要紧。 电梯门开启,他不由分说地抢过两盒雷射印表纸,拉着她闪进电梯里,留下错愕的欧亚一号在电梯间里蹦蹦跳。 “我叫陈秘书在‘西西里’订位,晚上请你吃义大利菜好吗?”年轻小女生应该会喜欢尝点新鲜的菜色。 “不好。”她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习惯一个人过生日。” “为什么?”一年一次的生日当然应该办得热热闹闹才对,而一般青少年都酷爱穿得漂漂亮亮出去吃大餐,不是吗? “没有为什么呀!”她看起来百无聊赖的,明显对他的提议完全不感到兴奋。“我过惯了独自祝福自己的生日派对,身旁突然多了个你反而不自在,好碍事唷!” 居然嫌他碍事!简直没良心。 “怎么会碍事?有人陪你吃饭、唱生日快乐歌难道不好吗?”他又好气又好笑。 “有什么好?”她反问。“生日就等于母亲受难日,也等于世界上诞生了一场多灾多难的人生,更等于青春年华又逝去一载,我怎么看不出来快乐在哪里?” 登时反驳得他无话可说。 奇哉怪也!明明全世界的人都感到开心的好日子,在她眼中反倒变成受难日来着。他满心打算进一步与她争论诞辰的重要性,不期然间瞟见她眸底飞快闪逝的落寞。 时彦倏忽领悟。 原来拒绝仅是她的保护色而已,实际上,她渴求友人的陪伴胜过世界上的任何人。她拒绝希望,拒绝期盼,如此一来,便不至于承受着失望和背弃的痛楚。 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教会一个十七噢,不,是十八岁的小女生,养成愤世嫉俗的人生观。 他为她感到心疼。 “小毕,决定了,我有责任教会你享受生日的重要性和快乐。”换言之,今天她别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捱过。 跋不走他耶!真烦。以前老以为只有她会缠着时彦不放,原来他也有回头黏她的一天。 “我实在搞不懂,区区一个小生日有什么好开心的?”她看上去仍然一脸无趣。 “当然有呀!”时彦努力激发她的兴致。“生日当天,寿星可以吃蛋糕” “我们刚才已经吃过蛋糕了。”她打个呵欠。 “可以收礼物” “无功不受禄。”她抠抠手指甲。 “可以许愿” “开玩笑,许愿又如何?又没有人能帮我实现。”她嗤出不屑的长气。 “我可以呀!”他马上毛遂自荐。“只要你的愿望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我保证努力帮你达成。” “真的?”稚真的眸光漾着怀疑。 “我哪一次哄过你?” 这倒是真的,向来只有她拐骗他的份。 “嗯可是我喜欢待在家里过生日,不想吃什么大餐。”她露出为难的表情。 “无所谓,在你的住处庆生也一样。”这年头的外卖服务不输餐厅水准。 “那嗯”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一副施恩的模样。“好吧,那就让你跟我回家好了。” “谢谢,谢谢。”时彦感激地打躬作揖。“谢谢你赏脸。” 电梯下达三楼目的地,门打开,她率先走出去。 “下班时自个儿来找我,我不等人的。”她大剌剌的回到座位上。 奇怪!时彦跟在后头搔脑袋。 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毛病出在何处。 这种感觉好熟悉,依稀和他每次发觉自己上当时的情绪一样 敛眉的住处距离“莘传商职”约有十分钟的脚程,由于附近区域规画为学生的租赁地带,所以房价并不便宜,而且相较于一般的住宅区,这里的居住品质与房价明显成反比。 她承租下一幢公寓中的小棒间,同层楼里类似的居住单位约略区分为六个。当他头一遭踏入五坪不到的小套房时,几乎不敢相信她能在这种阴劣幽暗的“牢房”里关住七百多个日子。幸亏她添置了一台小型除湿机,空气还算干燥舒服,衣物不至于发霉。去掉一坪大的卫浴设备,室内再摆上床铺、衣橱和书桌等大型家具,容许人走动的空间少得可怜。 “大部分的学生雅房都是这样的。”敛眉一眼看穿他的愕异。 “噢。”他好像太不知民间疾苦了。 她从床底下拉出矮矮的大纸箱,倒扣过来权充小桌子。 “你先把蛋糕摆好,点上蜡烛,我去隔壁借盘子。”她一晃眼便闪出门外。 现在她倒热心起来了。#x5c3d;#x7ba1;小丫头嘴巴硬,其实两人都看得出来,她根本打从心眼里开心有人陪同她一起过生日。 她实在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多数时候她会心机缜密得令人忘记小小的毕敛眉今年才十八芳龄,然而就在不经意间,她的言行举止会悄悄流露出稚气的一面,开怀畅笑的苹果脸像煞了平凡天真的高中女生。而他的生活,便被她偶尔泄漏的无邪气质点缀得多彩而新奇。 一个天使般的小恶魔。或者该说,一个恶魔般的小天使。 “你看,我借到一套kenzo的瓷器耶!”她兴高彩烈地冲进门献宝,红扑扑的脸蛋写满欢快。“我本来只想赊来两副纸餐具,结果隔壁的同学好热心,居然自愿出借他的珍贵收藏给我们用。怎么样?不赖吧!斑级瓷器用来装高级蛋糕,两方人马恰好门当户对。” 他的眼底悄悄跃上一抹温柔与亲和。 最最喜欢瞧见她乐呼呼的孩子气模样。 “来,点蜡烛,恭喜毕敛眉小姐顺利度过十八岁生日。”时彦插上两根数字彩烛。“你要不要请隔壁的同学一道来用餐?人多才热闹嘛!” 她神经病哪!十八岁的生日蜡烛已经够亮了,犯不着再找来五十烛光的电灯泡。 “别理他们。”她迳自扭灭电灯开关。 挤碍的室内瞬间迤晃着幽幽的灯影,夜黄色的光线加深两人面容的轮廓。敛眉终于明白为何情侣们酷爱在烛芯而共享晚餐,以前老觉得此举蠢得离谱,一个疏忽,食物登时塞进鼻孔里;直到此刻,她方才明白,原来若隐若现的灯影颇有美容的效果。 她抬眼打量主管大人。时彦一如以往的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处在他周围的人往往觉得如沐春风,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的专业能力和气质上,所以五官的俊丑反倒成为次要的焦点。然而,在烛光的掩映下,他的眉宇唇鼻倏然生动起来,帅俏的程度竟然不输媒体常常报导的红星。 她呢?今晚的她看进他眼中,是否也异于寻常的成熟明丽? 对视他含着笑意的瞳眸,她的脸蛋忽地羞赧如夕霞。 “唱歌,唱歌,”她试图以开怀嗓音驱散心头的别扭。“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ok,唱两句、思意思就行了,切蛋糕,切蛋糕。” 她拿起塑胶刀子,刀锋刚划开鲜奶油表层就被时彦硬生生煞住。 “你想干嘛?你还没许愿!”他也记得自己承诺了会竭尽所能达成她的愿望。 “你是当真的?”俨然把他的许诺视为玩笑话。 “废话。”他笑斥。“喏,你可以许三个愿,前两个” “不用了。”她马上截断他的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愿望不在多,有时彦则灵,我只需要你帮我实现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愿望。” “好呀!你#x5c3d;#x7ba1;说。”他阿沙力得很。 “我”她忽然涨红了脸。“嗯这个等一下再说,我们先切蛋糕。” 这回她不由分说地划开香软软的海绵蛋糕,足足切下三分之一的分量递到他面前。 时彦挢舌不下。“这么大块?你喂猪吗?” “谁告诉你这块蛋糕是拿来吃的?”她眨眨眼睛,狡猾得紧。 “否则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她该不会只想借他闻一闻吧?好歹蛋糕是他出钱买的。 “当、武、器!”她用力点头,强调自己的说法。“因为我是寿星,所以我有权利分到比较大块的武器,今晚先委屈你一下。” “武器?”啊!他明白了,这丫头不晓得又利用什么方法在蛋糕中做手脚,八成又加进蚂蚁尸体或蜈蚣之类的。 “错了,”她马上看穿他的猜论。“这份蛋糕是拿来”伸手舀了一匙鲜奶油,食指扳住圆圆的汤匙前端。“这样用的。” 发射! 砰!一坨雪白色的霜状物体弹向他的左眼。 “啊!”时彦跳起来,忙不迭挥掉眼睑上的炮弹。“小毕!” “yeah!”她畅情欢呼,马不停蹄地发动攻击。“接招!再来一团!” “住手!太浪费了!住手” 谁理他? 敛眉放声大笑,挖开好几匙软性武器往他身上炸。可怜的时彦拚命左闪右蹦,巴不得自己的体格瞬间缩小到一公尺以下,然而狭窄的宿舍空间哪容得了他躲到西天去?三两下就浑身沾满了白泡泡。 “喂!住手”噗!一口蛋糕射进他的嘴里,他总算吃到自己精心选焙的鲜奶油巧克力蛋糕。 “呀呼!得分!”她毫不放松手上的攻势。 “小毕,我警告你唔”又是一口蛋糕。 警告无效! 区区三分钟的时间,他的正面、背面、衣服、头发沾满黏呼呼、香喷喷的生日蛋糕,而她犹不死心,继续地无止无休的蛋糕防卫战。 她简直像个小孩子! 慢着,她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一时之间,泥人的土性子掩盖过向来占上风的理智,他举臂挡开迎面飞舞而来的雪花,随手抓起一团东西扔向她。 “住手!” “阿!” 持续的蛋糕之战稍微停顿了片刻,时彦放低手臂查看发生了什么大事。 敛眉含着满嘴的奶油瞪视他。 罢才,他的武器,正是那三分之一块蛋糕。 他也得分了。 “你还手了!”她指控他。 “我呃”他感到非常心虚。且慢!先出手的人是她,而且小毕自己事先言明他也可以使用“武器”既然如此,他还跟她客气什么?“对,我还手了!” 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成病猫?门都没有!眼见自己弹尽粮绝,他忽然伸手抢过她仅剩的弹葯库,挖下一团软绵抹向她的脸蛋。 “赖皮,那是我的。”她猛然扑向他。 时彦往后退开,试图消弭她的冲势,小腿肚却绊到她的单人床,两人撞成一堆,齐齐往床垫瘫下去。 “噢!”她的下巴敲中她的头顶心。 即使塌倒下来,敛眉依然不肯轻易放过他,蛋糕在两人的身体中间挤成奶油泥,她还拚命掏挖软趴趴的“精致美食”抹在他脸上。 “好好好,别闹了。”他被她抹得全身痒呵呵。 这辈子即将迈入第三十个年头,他可从来没有玩过“奶油仗”以往也向来认为这种场面仅会发生在三0年代的喜剧片,可惜他虽然打算鸣金休兵,人家大寿星可玩出兴致来,俨然没有罢手的打算。 “别玩了!”他大喝,干脆反转身躯,利用自身的体重制伏她。 她霎时失去活动力。 居然压她!好歹他也比她重上一半以上,运用男人天赋的条件来克制女性,算啥子英雄好汉? “重死了,大笨牛,滚蛋!”她开玩笑地挣推他,大腿不期然滑进他的双腿间,两副体躯在电光石火的瞬间紧密地结合。 他轻轻吸了口气,直觉地从她上方弹开。 “等一下。”一双玲珑的纤臂突然环上他的颈脖。 “做什么?”他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已经七老八十了,而她却是个生嫩的小女生,两人光是独处在一张床上都能造成莫大的误会和谣言,遑论他们两两相叠成汉堡状。 他脑中蓦然窜过石藤清曾经对他目前的“情况”下了一个评论:你可知道自己的模样像什么? 像恋爱中的男人。 老天!他用力挣开她的环抱坐直身。恋爱?他在胡思瞎想些什么!乱来!她今年才十八岁而已,他的年纪即使做不成她的爸爸,好歹也算是叔父辈的阶级了。 “你答应过实现人家一个愿望。”她跪坐起来,咕哝地提醒他。 他清了清喉咙,藉此掩饰自己心中的惶惶不安。“对,你终于选定自己想要哪样东西了?” “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晓得你愿不愿意配合。”她绞扭手指头。 “我早就答应过了,不是吗?” “我我”她迟疑了半天,似乎内心里天人交战了良久。“我嗯我想要你的birthdaykiss。”她的声音足以媲美蚊子叫,脸蛋羞得埋进胸前。 “嗄?”他没听清楚。 讨厌!这种要求怎么好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他的听力该上大医院检查检查了。 “我我要你亲我一下啦!”她低嚷进他耳朵里。 “亲你!”他险些跌下床。“可是你我” 他万万料想不到她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原来心里盘桓着这个鬼点子。 怎么办?脆弱的小花自愿请求被蹂躏。 “不行!”拒绝得义正辞严。敛眉或许像根嫩草,他可没意思充当老牛。 “你看,我就知道!”她惊天动地的叫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守信用。嘴里说得那么好听,答应我一切请求,还让我许三个愿,结果我只提出唯一的希望,你就反悔了。骗子!还敢说过生日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呢!你根本就存心想骗我,大骗子,我最讨厌你了,呜” 她埋头嘤嘤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样就哭了?哪有人翻脸翻得如此迅速的?时彦马上被她的泪意弄慌了手脚。 “嗳,不是的,你听我说” “人家从来没被男人亲过,所以才叫你亲一次,试试看滋味如何嘛!这么简单的小事你也推三阻四的,呜”她埋进棉被里哗啦哗啦地洒珠泪。 “可是”亲吻又不比吃牛肉面,还可以比较谁家师傅做的滋味好。 “你根本没有诚意,陪我共度生日不过是在哄我罢了,呜” “但是”亲吻与诚意根本就是两回事! “人家从小没老头照顾,平常看见同学的爸爸对她们亲亲抱抱的,心里多羡慕呀!所以才想从你那里得到一点温情的,谁晓得你冷血无情,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吻也不肯施舍。呜哇” 原来如此,人家小毕只想从他这儿博取适度的父爱,他竟然往坏的方向去想,思想果真太邪恶了。 “别哭,别哭,我亲你就是了。”他第n度败在她手中。 “哇”放声哭底吵死人。“你答应得那么勉强,可是根本不是出于自愿的,我不要让你亲” 拜托,态度不够诚恳她也要挑。真是麻烦! “好吧!是我自己想亲你,恳求你赐给我这个天大的荣幸,可以吗?”够心诚意正了吧? 她从被堆里抬头,泪涟涟的。“真的?” “真的。”真的被坑了! “那好吧!”她用衣袖擦干眼泪。 “好脏!”他忍不住皱眉头,掏出手帕来替她拭泪痕。“当心衣服上的细菌跑进你眼睛里。” 他细心地揩去她脸颊上的湿意,视线沿着白帕移动的路径游走于她的容色。她的肤质比同龄的少女白皙了几分,毫无斑点或瑕疵。听说肤白的女孩容易淤青,于是他的大拇指轻轻试捏她的颊侧,淡红色的印子果然马上浮现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尚且如此幼嫩,衣服之下的凝脂想来更加脆弱,而她成天活蹦乱跳的,身上肯定写满五颜六色的印迹。 若说她脆弱,她也着实无愧于“无敌女金刚”的封号;若说她强悍,她又往往无意间流露出未成年少女的纯稚,他总是被她唬得满头雾水,拿不定该将她视为何方神圣来对待。 唉!真头痛。 他微微叹息,俯首印上她的前额。 敛眉仍然不满意,捧牢他的双颊,主动在他额头洒下谨慎的回吻。 时彦轻声笑了,笑意缠绕着小房间里浓浓的亲昵气氛,与晃曳的烛光相互辉照成两人专属的小世界。 微低头,前额触上她的刘海,两人在静谧中真诚相对。 在我的生命中,只怕再也不会出现像她(他)这般特殊的人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思忖。 突然觉得非常温馨 第七章 她爱上时彦了。 敛眉相当肯定这一点。 她发觉自己开始挂念着他,上班时间眼睛会追着他的身影跑。他离开电脑部时,她会不断瞄觑挂钟,计数他回返的时间;他待在电脑部时,她便不想出去,即便是同事吩咐她去其他房间取资料或跑邮局、银行时,她也会尽量设法赖在办公室里。 从小到大,他是唯一真正关心她,并且把关怀付诸实行的人,平常与他相处的温馨感觉,便已令她眷恋不已,而生日当天两人分享的特殊气氛,更让她肯定自己的心念她真的爱上他了。 而爱上他就该让他知晓,刚开始他万万不会对她的告白当真,然而先放出些许风声却是必要的,久而久之,他自然会习惯毕敛眉爱上他的事实。她仔细思考半天,却找不出合适的表白方法,倘若直接跑到时彦面前大嚷:“我爱你。”非但他会当场被她吓楞住,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毕竟青涩少女总该具备几分矜持。于是,她选择普天下情侣们互诉衷曲的典型方式:鱼雁传情意。 “爱你在心口难开”太老气了,五0年代的旧词。有没有fashion一点的? “我爱你爱到海会枯’会烂,瞎子能睁眼、哑巴会念诗,我爱你受到星星迷路、猴子跌下树”好恶心,超级煽情的。 她扔开情书范本一百抄,拿出另一本谈情说爱的文书技巧埋头苦苦钻研起来。 “嘿,这一句不错。”欧亚一号在旁边提供资讯。“星光或许会因为日出而消逝,我俩的真爱却会随着太阳的照耀而辉煌灿烂。” “拜托,求求你找几句比较合乎实际的词儿,好不好?”这种情书送出去只会被收信人当成笑话大全。“我希望制造的感觉是温馨的、平实的、嘘寒问暖的,直接触及心灵深处最深刻的感动,而不是让人家看完之后拿来垫便当。” “喂,小毕,”专司软体程式管理的陈进成踅过来。“昨天下午我好像交代你买两罐矿泉水回来,可是我在冰箱里找不到。” “因为我还没去买。”她的小脸蛋全埋在封面后头。 烛光晚餐的浪漫哲学、爱她就该说出口、如何令情人印象深刻、美丽措辞术、平凡中见真章的情书技巧耶!对对对,就是这个章节,总算找到一点像样的内容,否则她打算吆喝手下们到出版社砸场子了。 她兴匆匆地翻到一百四十八页。 “还没买?”陈进成火大了。“明明昨天就已经交代下去的小事,你居然摸鱼到现在,太混了吧?” 很烦耶!她正忙着找资料,大嘴先生偏偏喜欢杵在旁边打搅她的清修。 “既然知道是小事,干嘛一定要我去做?”敢情小妹的架子比正牌职员更大。“好啦好啦,马上变给你总可以吧?欧亚一号?” “有!”机器人奋勇抢先锋。 “去买两罐矿泉水回来。”她打开抽屉掏出两张五十元钞票。 “是!”它勇于担下神圣的使命。 “喂喂喂,等一下!”陈进成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开哪门子玩笑?她竟然派遣公司费了七年研发出来、造价两千万的智慧型机器人替她跑腿买矿泉水,连总经理都不敢这么嚣张。“如果时主任晓得你叫欧亚一号跑杂货店” “如果时主任晓得我叫欧亚一号跑杂货店,你就喝不到矿泉水了。”这家伙显然搞不清楚状况。“所以你可以选择向时主任通风报信,也可以选择喝白开水。你说呢?” 说完,鼻尖再度钻进书页里。 仔细思考过两秒钟,陈进成决定做一个背弃上司的职员,同他干渴的喉咙竖白旗。反正人家欧亚一号心甘情愿得很,而且它一天到晚埋怨自己被关在“欧亚科技监狱”里,现在好不容易遇上解禁的机会,他何必扫它的兴呢?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做完心理建设。 “好吧!快去快回。” “咦?欧亚一号,你上哪儿去?”时彦的声音冷不防冒出来。 哗!狼来了,摸鱼摸到大白鲨。 欧亚一号尚未领悟事情的严重性,兴高彩烈地回答他“我要去杂” “物间。”陈进成和敛眉异口同声地插嘴,两人同时偷看对方一眼。 接得太完美了!敛眉开始考虑找他一起改行当职棒捕手。 “没错,它正想去杂物间找废弃的电脑聊天。多亏陈先生的教诲,欧亚一号认为自己应该本着同胞爱,无时无刻地关怀年老的朋友。是不是,陈先生?”她赶紧拉个人下水。 “呃,对,对。”情势所逼,陈进成不得不帮她圆谎,否则主任一旦追究下来,光是“利用公物处理私人事务”的罪名,就够他头大的了。 “哦?”时彦半信半疑。不是他多心,实在是最近欧亚一号被大伙儿带坏得太离谱。 “好吧!一路顺风,记得别跑出公司的范围。小毕,上班时间你在看什么?” 糟糕!这回不只摸到大白鲨,连杀人鲸也一起进网。 陈进成眼见警报声解除了,连忙躲回私人的桌位去,省得被台风尾扫到,独留小助理面对时主任的总质询。 超级不讲义气的!敛眉多么希望自己的眼睛能放箭刺进那个叛徒的后背。 “没有,我正在阅读工具书。”此刻才藏书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拿一叠档案夹堆在上面,尽力别让他看见封面书名。 “哪种工具书?”他的手探向档案夹底部,被她一手拍开。 “老兄,非礼勿动。”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否则她何必遮遮掩掩的? 时彦忽然指着她的桌脚。“地上有蜘蛛” “啊在哪里?在哪里?”她尖叫着跳起来。蜘蛛是她的克星。 他顺利抢走她的私人机密。虽然吓人的手段有点胜之不武,但是对付小女生,除了使出孩子气的招数,他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你利用上班时间阅读私人的书籍,身为电脑部的主管,我有权利搞清楚员工偷懒的内容。”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他只好拿出上司的权威来“恐吓”她。 结果,他不搞清楚也就算了,一旦瞄见她钻研的书名和内容,下巴差点砰通掉下来。 “你干嘛买‘情书’” “嘘!”要死了!全办公室的同仁正拉长了耳朵偷听他们谈话,就算他觉得无所谓,她可还想做人呢!“进去你办公室再说。” 说着,匆匆拎着他衣角,将他拖进内室。 “你干嘛买‘情书大全’?”他终于把问题问完。 她交到小男朋友了?可是前天他替她庆生的时候,为何没见她邀请任何同伴参加呢?生日派对算是年轻人的大活动,她理应延请一些亲密的同学、玩伴尤其是男朋友前来同欢才对,即便是因缘巧合今大伙儿无法前来,许愿的时候她也该或多或少提到“祝我的他身体健康”或“希望他永远爱我”之类的傻话,然而他却半点风声都没听见。 才三天。三天就能交到一个男朋友?他忽然觉得怪怪的。 三天前他才吻过她而已 “没为什么,人家人家想写信给一个很特别的对象。”她低着头玩手指甲。 #x679c;#x7136;没错。 “那个人是你同学吗?”同校的学生最容易日久生情。 “不是,是公司里的人。” 谁?小李?小陈?当然不可能是欧亚一号。 “和我很熟吗?” “嗯。”她的脑袋几乎垂到地下。“你们俩的工作场合非常接近,几乎天天会碰面。”老天爷,该不会是石藤清吧?不,敛眉向来很讨厌他,而且石藤已经有未婚妻了。 “小毕,听我说,”他开始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你现在还在念书” “凡事应该以课业为重。”她主动完成训示的下半段。 “对,而且你的年纪” “太小了,不适合太早踏人爱情的领域。” “没错,更何况对方的背景和社会经历” “比我丰富好几倍,说不定人家看不上我呢!” “是呀!所以你应该努力” “求学,充实自己的内涵,将来找个更适合我交往的异性做朋友。” “大致是这样。”她全接完了,他还说个什么劲儿? 她低头寻思片刻,忽然摇头。“不,不行。” “不行什么?” “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合意的对象,哪能凭你随口扯几句话就放弃?” “这个”他一时也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劝退她。 “要我抛开那个人也行,除非你提供第二位人选让我喜欢。” “嗄?”这算哪门子道理。 “我了解你的意思,人生必须立定目标,才能驱策自己往前奔驰,因此唯有选择遥遥领先我一大截的男人,才能激发我奋勇向前的决心。”她解析得合情入理。“所以公司里稍微上得了台面、年纪又轻的同仁,就属你’藤清和几位电脑部的大哥哥,而石藤清已经有对象,普通职员又距离你替我设定的偶像有些距离,七减八扣之后,剩下的目标也没几个了。” 什么叫“他替她设定的偶像?”从头到尾全是她在自说自话,他只负责点头而已,何时替她指定过对象来着? 而且,她的言下之意是? “不然这样吧,我不去喜欢别人,干脆你借我喜欢好了。” 他?“借”她喜欢?怎么个借法?难不成等他有空的时候,吆喝一声:“喂,我出借给你喜欢五分钟,五分钟后我要上楼开会。”怪哉! “小毕,你讲讲道理” “我有呀!我很讲道理的,所以我喜欢你之前还会先通知一声,不像其他女人莫名其妙乱爱上对方,害人家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她对他堪称仁至义尽了,发动攻击之前,还不忘招呼他一声。 时彦突然捉住她话中的漏洞,如同溺水的醉汉攀住啊木。“这么说,我可以拒绝罗?” “当然可以。”她早料准他的脱逃战术。“顶多我再回头写完情书。” “你”时彦没辙了。 其实她中意哪位仁兄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可是他总觉得嗳!他也说不上来,总之他希望她现在尽量避开爱情的课题。 或许私心里,他期望她永远如同十八岁的天真纯美,因为一旦领略过恋爱的酸甜苦辣之后,她或许不会再是如今这个娇俏可爱的毕敛眉了。 多么期盼时光就此停止,她不再长大,他不会变老,两人永久保持此刻的心境和温情。 “时彦”她忽然叹了声气,柔柔地偎进他怀襄。“时彦,你把我的表白当成儿戏,对不对?” “你”时彦忽然发现,原来平素天真纯稚的她,其实五官眉宇之间已然展现出女人的风情。是否普天下的纷红皆会历经这一段似青春、似成熟的风韵?抑或小毕独独融合了女人和女孩的复杂特质? “时彦,其实不是的,我所吐露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代表我心中的真正想法。我很认真,非常非常认真。”她忽地转变为温雅而多情的模样,水眸直勾勾盯进他眼底。 “小毕”他忽然心中一突,无来由地觉得疑惑心慌。 他尚未准备好听见太多,尚未准备好为两人和谐的相处时光带来变数,宁愿情况维持既有的模式。 敛眉似乎亦明白他的缩却,更加急于令他明了自己的心意。 “很多事不用我说你自己也知情,这些日子以来,我谁也不在乎,却独独待你特别好;而你不去关怀其他年轻女孩,却独独对我格外用心。其实你早就感受出来我对你的心情,只是嘴里不说,宁愿埋在心中欺骗自己。然而我做不到呀!我想爱便爱、要恨便恨,你怎么可以勉强我与你一样瞒骗自” “小毕,别说了!”他提声喝止她。 “为什么?你害怕听见什么?担心我说中你心头真正的意念吗?” “我既无意也无念,只是防止你走火入魔而已。”他回避她受伤害的波光。“回去工作吧!我今天下午忙坏了。” 这番推却,比起直接挂在口中的“我不能接受你”更加伤害她,她宁可时彦回绝她的爱意,也不愿见他打从一开始便否定她的真心。他以为耳朵没听见,嘴里不倾吐,就能代表情感从未贯注过? 不听话的水珠子偷偷溢出她的眼睫,一颗按着一颗,汇聚成奔流的微泉。“随你去当鸵鸟,把头埋进沙里好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最好你钻进沙堆里闷死,永远别抬起头来看清楚事实!你混蛋!时彦是永远孵不出鸟来的大鹅蛋!” 她砰一声撞出门外。 时彦欠了欠身,终究留在原位未曾追上去。 追到她又如何?他无法提供敛眉所想要的。 “嗨!矿泉水买回来了。”欧亚一号兴匆匆地迎上来。“告诉你哦!超商的小妹提供我一个新情报,禾马文化公司最近出版了一套三辑猎捕男人宝典、追求女人秘笈、维系爱的秘诀,据说很实用耶!我顺便帮你订了几本” “拿去砸死里面那个大坏蛋!”她哭着跑出电脑部,纤弱的背影转眼被电梯门吞噬。 “时彦,怎么回事?小毕好像哭了,你们人类干嘛动不动就哭呢?”欧亚一号不幸扫到台风尾。“而且你也变成坏蛋了,我还以为只有石藤清比较可恶哩!” “没事!”他苦笑,当着机器人的面关上大门,暂时欠缺充沛的精力来应付它。 怎么会爱上他呢?他和小毕的异质性委实太大了,两人无论是性格、背景、人生观,以及对事物的喜好,皆找不出合理的交集点,尤其横亘在眼前的年龄差距,更是明显得不容他忽视。当她年方二十来岁的花样年华时,他却已经步入不惑之年,救他如何能狠下心来耽误她? 欧亚一号呆呆杵在门外,越想越不对劲。 “那我订的几本书怎么办?”扬声系统突然爆出它惊慌失措的叫声。“我跟店员说好了十分钟后下去取书,可是我没钱付帐耶!” 经过四天惨烈的期末考,敛眉顺利结束她的高职第三年生涯,堂堂迈入炎热的暑假,为未来的夜间部四年级做准备。 为了准备期末考,她特地向公司请了七天假,窝在小宿舍里打拚。 其实,期末考仅是她请假的藉口,真正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回避时彦。他们之间的低迷气压已经延续了半个多月,明显到连对门的人事部都感受到电脑部的气氛不同于寻常。小毕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分明个性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电脑部的职员们或多或少都为此而吃过甜头或苦果,因此大伙儿全拿出老婆本来打赌主任何时会被小毕整倒。 就在他们认为成果即将揭晓时,她竟然一口气请了七天假。 简直跌破专家眼镜。 打铁要趁热嘛!旁观众人等着好戏的下半截发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偏偏她还不有所行动,实在吊人胃口。假期生效前,几位耐性较差的同仁甚至兜上门来套消息。 “小毕,时主任把公事包忘在柜台耶!”小李率先上场。 “那又如何?”她冷瞟着他。 “你可以在里面放蟑螂、放蜘蛛,或者箱子一打开就弹出大拳头,我知道上哪儿能买到这种机关哦!”为了办公室的生活情趣,上司是可以被牺牲的。 “你有病呀?”她拿打量疯子的眼神端详他。“时主任哪里惹到你了?你不爽他干脆离职嘛!何必背地里陷害他?还想拖我下水,真是可耻!” 小李败下阵来,泪汪汪地找同事诉苦。 于是陈进成接棒。 “小毕,听说主任去世贸开会,居然找科技部的助理跟班,抛弃你耶!”既然主动提供整人方法的策略无法成功,他们决定试试看激起她的吃味感。 “那又如何?”这回她打个呵欠。 “你不生气吗?”陈进成踢到铁板。“主任找别人代替你的地位,你不生气吗?” “你有病呀?”同样的回答。“那种专业会议无聊死人,我在会场上既不好意思打瞌睡,又不能先跷头,你鼓励我跟去做什么?我跟你有仇呀?你不爽我干脆离职嘛!何必摆明了陷害我?真是可耻!” 说词没多大差别,两个男人自尊心的受损程度也不相上下,于是大伙儿一致决议,置身事外才是最保险的方式,否则惹恼了小泵奶奶,难保他们不会代替时主任受罚。 明天,七天的长假正式期满,她必须恢复上班。 唉!想到上班就心烦。她仍希望多休息几天,最好辞职算了,可是又舍不得时彦。 她无聊地拿起机车钥匙,出门晃荡去也。 过了一会儿,她不经意地骑到时彦经常出没的餐厅附近,平日如果他准时下班,通常会跑来“清庐”用晚膳,于是她徘徊于门外,半个小时后,果然见到他走出餐厅。 他身畔跟着一位衣着入时的女人,容貌属中上之姿,全身散放着精明能干的女强人特质。 情敌?她倒抽一口冷气。原本打算见着他的面便悄悄溜走,这回可打定主意正面迎战。 敛眉状似无所觉地经过他们面前。 “小毕?”时彦以为自己看错人。 “啊!时彦!”她“意外”地回头。“你和朋友出来吃饭?” 语气中难掩浓浓的讶异,同时上上下下搜视着对方的形影。 “赵小姐的公司最近和我们合作一个case,所以一道出来吃晚饭,顺便谈点公事。”他的个性光明磊落,觉得凡事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再则即使他不说,凭敛眉的手段也可轻易查出来。 “噢。”她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我的机车抛锚了,一起搭你的车回家好不好?” 女性的直觉告诉她,亲爱的赵小姐垂涎她的男人。 “当然,我去开车,你们留在这里等一下。”看得出来敛眉的脑袋里似乎藏有诡计,他必须尽快将她们隔开。 直到时彦离开她们的听力范围,敛眉方才发动攻势。 “赵小姐,你和时彦很熟吗?”她咧出和善的微笑。 “呃,还可以啦。”赵小姐觉得眼前这女孩给人的感觉相当奇特,若说她是时彦的亲戚,她却直呼他的名讳;若说她是朋友嘛,时彦却又同她报备他的行琮,看起来似乎不太单纯。 “你和时先生是?” “我是他的养女。” “养女?”赵小姐吓一跳。“可是你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时彦不喜欢我唤他义父。”她吹开额前的刘海,一副无事人的样子。“他说义父的名号会使他显得老我一辈,而他宁愿在我面前保持年轻的感觉。” “哦?”赵小姐半信半疑。“可是以前从没听他提起过自己有养女。” “当然罗,他吩咐我别把我们的关系张扬出去,否则日后若发生了任何转变,他很难向其他人解释为何‘义父女’会变成你知道的。” 必系?多么暧昧的字眼。赵小姐咽了口唾液。 “那么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说过了,他是我‘义父’,又叫‘监护人’,专门‘照顾’我的。”她耸了耸肩。“这年头养女实在不太好当。” “为什么?”赵小姐问得小心翼翼。 “哎呀,用电脑想也明白,平白无故去住人家家里,承人家的情,不贡献一点心意怎么成?” 赵小姐瞪大眼睛。事情不会是她所猜想的“那样”吧? “那时彦要你回馈他什么?” “还能有什么?我必须仰仗他吃饭,靠他出钱让我受教育,目前甚至没有独立自主的能力,除了这双手、这双脚、这身体力,以及上天赠与我的天赋本能可以用来回报他之外,还能给他什么?”地无奈而苍老她笑了笑。 这回赵小姐再地无法掩饰她抽寒气的声音。“你你是说,你和时彦?” “小姐,你可别误会哦!”她赶紧澄清。“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情,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毕竟他是我‘义父’。” “你、你们” “其实告诉你这些内情,主要是希望你能帮忙。我正在准备明年的大学联考,白天功课很紧凑,晚上回家还得你知道的,‘劳心劳力’,精神上实在负荷不过来。”敛眉柔柔地恳求她。“我看得出来你对我义父极有好感,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替我分担一点‘责任’,让我夜里可以好好休息。” “分担责任?”赵小姐忽然产生强烈的反胃感,刚吃下肚的美食霎时在胃里作怪。 “抱歉,害你们久等了。”时彦的车煞在她们面前。“附近没有停车位,我的车停得比较远。上车吧!” “呃,我”赵小姐清了清喉咙。“我临时想起来另外有事,用不着麻烦您送我,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过来,迳自招呼计程车迅雷不及掩耳的离去。 又干掉一个。敛眉暗暗得意。 虽然时彦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小毕小赢了一回。 直到汽车停在她住处的巷弄口,他才再度开口:“你向赵小姐说了些什么?” “没有呀!”她闷闷的。 “如果没有,她不会见了我活像碰到鬼。”前后转变太大了!他想。 “真的没有嘛!”她忽然炸开来。“你凡事都认定一定是我错。” “小毕,”时彦难得动了肝火。“公司和赵小姐合作研发的案子相当重要,我必须与她保持和谐的关系,你晓不晓得自己临时冒出来搅局,会替我带来多少麻烦?” “好嘛!都是我的错,我最该死可不可以?”她垂泪骂他。“反正我就是惹人厌,我只会替你惹麻烦,既然如此你还理我做什么?” 她反手打开车门,急欲一头冲出去。 “小毕!”时彦连忙拉她回来,由于用力过猛,敛眉非但被扯回车子里,甚而撞进他怀中。 她痛叫一声,干脆趴在他胸膛畅情哭了起来。 “时彦,你变了你不再对我好了。你变了”她哽咽得发不出声。 何止他变?难道她仍是两人初见时可爱无虑的小敛眉吗? 他的心房彷佛揪着成团的血块,几乎折腾得他喘不过气来,偏又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棘手的情况。 “乖乖,别哭。”忍不住癌首吻去她颊上的湿意。 他明白自己正步人险境之中,随时有没顶的可能性,强烈的矛盾和冲突在他体内激烈的交战。她根本是个小孩子,仅凭一己的喜怒好恶来行事,本质上仍然不成熟。 十八岁的她或许爱着他,然而再过五年或十年呢?少年人的性格最容易受到环境影响而转变,一日一她毕业踏入社会,所遇见的登对异性不知凡几,倘若他献出真心之后,她反而寻觅到自己真心想厮守的对象,他的一番情意又该置于何地? 敛眉轻轻转头,红唇迎上他的细吻。 她无法理解时彦为何回拒她。他们既未面临亲人的反对,各人身畔亦没有合眼的对象,所有情侣们会面临的考验也未曾降临在他们身上。至于年龄的差距在她眼中根本不能构成问题,其他相隔二十多岁的男女照旧结婚生子,而他们仅仅相差一轮而已。 既然她不计较,他何必放在心上? 两人辗转以吻相接,绝望想劝阻对方的意图,却又坚决地不肯屈服。 时彦松开她,哑声道:“你回去吧!” 敛眉望进他眼底,明白他依然固执。 她疲累地叹口气,下车走回家。 她恢复上班,两人的怪异气氛亦继续维持下去。 两个星期后,她收到学校寄发的成绩单。 她每一科都迈过六十分的关卡,顺利升上四年级。 显然老板确实被她唬到了,因此在学期成绩方面不敢太为难她。若是以往,赢得这场小小的战役会令她得意万分,甚至喜悦地大发英雄帖破财请客,然而此刻的心绪确毫无兴奋的意念。 升级又如何?打电话回家向母亲讨赏吗?老妈素来秉持着典型的中国女人心态,认定了女儿读书没啥大用处,早早毕业帮忙赚钱才是真的。若转而向同学炫耀,免不了众人会闹着地出来吃喝一顿,而她近来缺了几分应酬的心情。 遍纳总结,生日那天尚有时彦曾陪她一起度过,升级这天却是孤家寡的冷清。她沉浸在自怜自艾的情绪中。 隔天上班,她接到一项惊喜。 她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打开探看,里面居然是辆小型的玩具机车。市面上贩售的机车模型大都为哈雷、bmw等讲究“重、帅、酷”的机种,因此出现在盒子里的dio五occ小摩拖车,肯定是送礼者委托专人设计的。 礼盒底层夹着浅蓝色的小卡,时彦的笔迹跃然其中,温文的行云流水一如他性格 抱喜你升上四年级。 送上机车模型一台,希望你喜欢。 别失望,只要拿驾照来赎,我就换一辆真正的dio给你。 时彦 他怎会知道她的成绩揭晓了? 八成是他假冒家长的身分打电话去教务处查出来的。由此可知,时彦仍然默默地注意着她的生活点滴。 他明明爱她。任何明眼人一见他关怀的举动便猜得出来,为何独独他不肯承认事实? 当天晚上,她失眠了。中夜自思,忽然觉得悲伤。 外表和善的他原来这般固执,偏偏顽扭得一点道理也没有。他尽可回避不该否决她的真心。难道豆蔻年纪的少女便不懂爱情吗? 月光溶溶地迤逦于窗棂上,她的形体恍如笼罩着天地菁华所织就的冰纨,幻化为纯白如仙的形体,轻轻反射出亮银色的光影。情景虽唯美,愁眉却难启。 背地里关心她又如何?她宁可他表现得落落大方。假若他持续日益淡然下去,终有一日变得无消无息。 两人同在一家公司工作,距离却何其遥远。 多么盼望他能明了她的心情。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 香阁掩,眉敛,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 换我心,为你心,使知相忆深。 第八章 石藤清歪头睇睨拜把子兄弟,精锐的鹰瞳反映出瞬息万变的情绪,狐虑、多疑、若有所思、了然于胸,最终停在“好笑”的选项上,冲着时彦直咧嘴。 第二号从犯,石藤清的未婚妻韩写意捧着鲔鱼三明治边啃边看他,最后忍不住伸指戳戳他的手臂,捏捏他的脸颊,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货真价实的时彦。 第三号走狗,欧亚一号绕着他打圈圈又可称之为“踱步”俨然一副研究某种稀世奇珍的专业眼光。 “你们这是干什么?”时彦给他们瞄得又好气又好笑。 两人一“兽”突然选在晚餐时分杵在他的家门,美其名由韩写意提出“时大哥,好久不见,我带了几罐石藤大哥从日本买回来的鲔鱼罐头来送你。”做为访问的藉口,实则前来执行逼问之实,贿鱼罐头也由她夹三明治自个儿消化完毕。 石藤清主导发言权。“这些日子以来你的表现实在太过怪异,我和写意亚一号商量的结果,认为你应该是为情伤风” “为爱感冒”写意帮腔。 “为女人流眼泪。”欧亚一号终结。 “我何时流眼泪来着?”乱会造谣生事的! “那是一种形容的方式,不代表字面上的意义。”石藤开始以友好老朋友的口吻另起新话题的炉灶。“我说时彦哪,你的年纪说老不老,说小可也不幼齿了” “男大当婚,所以你也该寻找一位合适的对象凑合凑合”韩写意接口。 “否则再拖延下去可就‘徐娘半老’罗!”欧亚一号合成咋舌的音效。 “你们在说相声哪?”他没好气。“欧亚一号,不明其意的成语就别乱用。” “别这样嘛!我们真的很关心你”“尤其是你的终身问题” “以及你的交友状况。” 仍然是三阶段说话法。 显然眼前唯有运用个别击破的方式才能夺占上风。 “是是是,多谢各位。”他忽然转变话锋。“写意,我买了一张新躺椅,睡起来满舒服的,你想不想去客房试试看?如果你中意就转送给你。” “真的?”写意的猫儿眼倏然发亮。“好好好,我上去试用一下。” 鱼和睡眠是她的最爱,爱屋及乌的心态影响下,这两项主题的周边设备也列入她的“偏爱录。” 小猫咪钻上楼去。计策一,成功。 “欧亚一号,我的硬碟当机了,麻烦你去书房与那台电脑聊聊,瞧瞧它到底有什么毛病好不好?” “当然没问题。”欧亚一号向来以热心公益或“鸡婆”闻名。 机器人离开客厅。计策二,得分。 “原来耳濡目染的效果如此惊人。从何时起,咱们温文儒雅的时彦也受到区区在下的影响,变得如此狡诈?”石藤清竖起大拇指。 “少来。”他的温和脾气处于缺货状况,暂时不供应。“你们到底找我做什么?” “做精神训话。”石藤清拿过写意吃到一半的三明治,悠哉游哉地享用起来。“你的工作情绪糟糕透顶,好几次在高级主管会议上接话接得牛头不对马嘴,全靠我帮你掩护过去。再加上贵部门那位邪恶小妖女的心情似乎也非常低落,而欧亚一号又向我透露了一些消息” 原来是它在背后嚼舌根子!时彦开始领悟好友想拆掉它全身线路的企图。 “石藤,你#x5c3d;#x7ba1;破坏欧亚一号吧!责任算在我头上。” 喔哦,欧亚一号四面楚歌。 “不行,现在它是我的情报来源,我怎么可以任你欺陵它?”风水轮流转,换成石藤清替机器人护航来着。“杨主任偷偷告诉我,同仁们猜测可能是小毕在外头惹了麻烦,牵连到你头上,所以你才一天比一天郁卒。偏偏大师我一眼就看出来,人家小毕可不是惹到外面的人,而是你。” 这就是与好友身为同事的坏处,所有办公室谣言决计躲不过对方耳目。 “别胡说了,她和我一直很交好,没事不会来惹我。”他仍然避重就轻。 “先生,你很不够朋友哦!”石藤清指责他。“想当初我和写意交往的过程,你一直从中搅和,气得我牙痒痒的,我连句屁话也没骂你。现在我好心提供你友善的咨询,你居然不领情,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你要我说什么?”时彦受逼不过。“我问你,如果一位小你一轮以上的女孩子大声嚷嚷她爱你,你除了学我缩起头来当乌龟,还能怎么做?” 呵呵,招了吧? “这可难说。”他深思地搔了搔下巴。“倘若写意同意,我或许会把她纳进门做小的。” “你去死!”抗议声从大老远炮轰而来,写意提着折叠躺椅冲下来与他对峙。“看吧!我就知道你们日本鬼子最好色,全身上下没一根正经骨头,完全用头部以下一公尺的部位思考,成天尽是想着春色无边的婬事,简直人神共愤、天所不容。” 多么严重的指控!石藤清卯起来了。 “你说话当心一点,哪天我若是剪除头部以下一公尺的部位,终生幸福受到影响的人可是你,到时候你只怕哭得比我更大声。” “才怪,我才不像你们日本人” “好啦!住口!你们特地跑到我家来吵架的?” 不像话! “对喔!”两位冤家同时忆起此行的目的。“你最好自个儿从实招来,别劳驾我们酷刑逼供。” 写意找个空位摊开躺椅,愉快舒适地蜷成一团,彷若竖高耳朵等候听故事的小懒猫。 “你何必把躺椅挪下来?”时彦纳闷。 “这样我才不会漏听故事呀!”她的算盘打得比他更精。 “哈罗!久等了,久等了。”欧亚一号兴匆匆加入他们。 “你又出来做什么?”时彦皱眉头。 “我把你的硬碟资料全部抓进我的记忆体,这样我就可以一边聊天一边做事。”欧亚一号讨好地向他邀功。 换言之,他的离间计画失败。 他属于“道”字排行,他们则名列为“魔”字辈,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论起奸恶的本事,他们犹比他高出九尺。 “你们请回好不好?”他已经够烦了,这三个人还来闹他。 “不好!”三人异口同声。石藤清接续申论题“你真是莫名其妙,以前从没见过你为哪个女人” “小毕不是‘女人’。”时彦截断他。 “好吧!以前从没见过你为哪位‘女性’神魂颠倒过,难得这回反应如此激烈,就表示你对她有感觉。既然有感觉,就该勇于去追呀!” “你疯啦?”没想到好友与敛眉一样神智不清。“我起码大她两百岁。” “那又如何?男人的平均寿命比女人短,你又长她一大截,往好的方面想,你老死之后她年纪尚轻,改嫁机会比其他老女人多,此即为老夫少妻的‘婚姻福利’之一,你懂不懂?” “嗯,好!”写意和欧亚一号鼓掌吆喝。 石藤清继续发表高论。“福利之二,咱们男人年纪大,有效发情期比起那些小鲍牛短上好几年,可爱小妻子夜晚得以安眠的机会自然增多,她高兴都还来不及。” “拜托!”时彦爆开来。“你胡扯什么?” “婚姻福利三,”写意竖起三根手指头。“你们男人过世得早,妻子儿女自然提前接收遗产,到时候想环游世界、想买鱼罐头、想睡遍全世界五星级旅馆、想养小白脸、想做任何事情都有雄厚的资本。” “你们已经开始替小毕串谋我的遗产?”他不敢相信。 “咦?我们只是分析老夫少妻的优点,谁提到你或小毕的名字来着?”三人同时笑得坏坏的,一脸“被我逮着了吧!”的快意贼样。 时彦语塞,脸色登时涨成番茄色。 “婚姻福利四,”连机器人也不肯放过他。“老丈夫的行动力和反应速度比年轻人迟钝两、三倍,平时吵嘴绝对骂不过小妻子,在家里通常只有挨轰、挨骂、挨啃、挨打的份,如此一来,左邻右舍就会认定你是个宽容的好丈夫,从此赢得街坊美名,竖立贞洁牌坊,成为万人景仰的对象,多么可歌可泣!” 他们是世界上最差劲的游说团! 时彦咬牙切齿。“我求求你们正经一点!” “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石藤清揩住他鼻尖。“你的问题在于,每回涉及重要话题,你永远太太太正经了,很多时候轻松的心态反而能帮助你找寻真正的方向。” “你希望我养成游戏人生的心态?”他快砍人了。 “错错错,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石藤清大摇其头。 “好棒哦!”写意坐起来拍手。“石藤大哥,以一位倭寇而言,你的中文越来越进步。” “我也会,我也会。”欧亚一号要求同等的赞美。“时彦,你是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像话吗?为了争宠,连自己的设计者也出卖进去。 “谁也不准再多话!”紧要关头,他也可以变成非常专制无道的。“反正我和小毕仅止于上司、下属,以及好朋友的关系,除此之外别无任何可能性发生。我已经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对她冷漠一点,以免她继续执迷不悟。” 是吗?三人同时以疑问的眼神打量他。 “你做得到?” “做得到。”他用力点头。 “不唬人?” “唬你我是猪。” “我改个方式问好了。”石藤清反向质询他。“如果此时此刻毕敛眉打电话来哭叫:‘时彦,快来救我,我有麻烦了。’你能狠心不理她?” “可以。”凭她小毕的本事,任何麻烦都有办法自行解决,只怕行事手段比他更高杆呢! 说时迟,那时快!电话铃声突然吼叫起来。 铃铃铃 这么准?四个人警觉地望着话机,彷佛它摇身化为某种具有预知能力的神只。 是谁? “时大哥,你不接吗?”写意提醒他。 “噢,谢谢。”他大梦初醒,伸手取饼听筒。“喂?” “喂,我是小毕。”带有鼻音的嗓腔传人他耳里。“时彦,你快来呀!” 敛眉在彼端放声大哭。 返校日。 一般而言,毕敛眉返校参加大扫除的机率甚至低于盛夏飘雪的可能性,因此,除非本世纪临时出生个姓“窦”名“娥”的少女,怀着不白之冤被送到土城看守所执行枪决,否则世上八成没有任何人足以造成“六月雪”或“毕敛眉返校”等奇迹产生。 然而,这种改变就在一夜之间,而且它真的发生了。 七月二十一日,敛眉背着包包“回娘家”虽然她抵校的时间已然接近大扫除的尾声,顶多赶得上导师放人之前的点名,然而以往的毕敛眉甚至连点名时间也不屑出现。 旷课便旷课吧!难道她旷课的纪录还算少了? 于是,三年十七班的学生们举世哗然,当场以为自己认错人,否则便是她跷课跷错地。 “小毕,”宋韵青扶正滑落鼻尖的镜架。“你你还没睡醒?” 梦游,这是唯一能解释小毕出现于校园内的原因。 “去你的,我看起来像‘憨眠’的样子吗?”笑话“莘传”好歹也是她毕敛眉的老巢,她正大光明地返校又有啥子诡谲?她们也好大惊小敝,啧! 突然心血来潮回学校看看,是因为她不愿独自潜伏在家里胡思乱想。每回心念触及时彦的无情无义、冷血麻木、超级鸵鸟,她便恨得牙痒痒。 经过前几个星期的难受期,她的心态上已做了试度的调整,从早期的伤透心肺直至目前的气坏脑子,而恼愤过后的终结结论则是不逮到时彦当老公,我毕敛眉誓不为女人! 既然变性手术的费用高昂得令人想上吊自杀,显然她非嫁给时彦不可。 本拟来学校散散心,孰料反而造成大伙儿议论纷纷的话题,早知道便该效法大禹治水的精神,三过“校”门而不人。 宋韵青的痘痘脸写满了“少盖我”的字样,扯着她的衣袖溜到墙角说悄悄话。 “我知道了,你一定也听到传闻对不对?” 传闻? “知道就好。”先套套口风再说。“小心我扁你,这么大条的事情你也不主动报告我,居然让我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你还当不当我是前任老大?” “对不起嘛!我以为你和姓范的交恶,应该对她的事迹不盛兴趣。” 原来与范君敏有关。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老实招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不清楚细节吗?”宋韵青这下子可得意了。“跟我来!” 两个女生蹑手蹑脚地离开教室,潜向洪志扬的办公室窗外。 敛眉探高头颅偷窥里面的情景。老板与一位陌生的中年胖子正在商谈绝高机密对策。 “那个颟顸胖先生是何方神圣?”敛眉纳闷。他肯定不是校方职员。“可别告诉我是范君敏的老姘头。” “错,此人乃范君敏的老头是也。”宋韵青咬她耳朵。“听说范君敏最近与小廖那帮人黏得像连体婴,而且惹出不少祸,她老头紧张得要命,眼巴巴捧着一叠钱、押着女儿来学校求老板帮她cover,免得风声走漏出去,她大小姐准被校方退学。” “她不要命了,跑去沾小廖?”出来附近混的年轻人或多或少听过小廖的名头,他是校园里出名的刁毒虫,专门向大户头批货转卖给学生。 “谁晓得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宋韵青事不关己地耸耸肩。“我猜小范八成已经变为他的忠实客户。” “小范呢?”她突然发觉自己今晚没碰见死对头。 “大概跷头了”宋韵青咋咋舌头。“早知道我也努力混个科主任的名号来当当,光是一个范君敏就喂饱我的荷包。” 妈的!那老小子连这种昧心钱也敢赚。 “有一天非扯他皮条不可。”她碰够了时彦的钉子,着实需要完成一件满足成就感的大事来提振精神。 “好好好。”死党举双脚赞成。“下个月如何?下月初五老板要出国,咱们趁他花用民脂民膏玩乐的时间,摸进办公室拷贝他的私人收支档。” “好,然后再找个懂电脑的人帮忙把贪污资料传送进学校的通用网路,让校长和副校长一打开电脑,马上得知爱将抠钱的本事,气得他们心脏病和神经病一起发作!哈哈哈”两个小女生偷笑得几乎下巴掉落地。 “谁?”办公室里的共谋惊闻门外的騒动。 “快闪!”敛眉马上与地分道扬镳。“我不回教室了,下个月正式行动之前再和你联络。” 两人疾速躲开串谋现场。 她一路奔出校门,原想跑去停车的地方,然后直接回家,然而一路跑出去的同时,默默感受着夜风拂面的决意,露华清凝的水气扑向她的脸庞,一时之间心血来潮,干脆直直冲向后山,心清如尘埃般轻扬起来。 随着跑步速度的加快,整个人彷佛与风速融成一体,飞向世界的垠限。她尽情享受着单纯的奔驰之乐,直到肺腔胀出抗议的刺痛感,直到脚步蹒跚得不成步调。 “哗!”她痛快地大喊,跌向路旁的草荫。新鲜空气恍如清泉,冷冽清新地灌入她体内。“好舒服”她险些喘不过气来,然而近日的郁闷似乎伴同适才的疾速而蒸发出体外。 瘫颓在草地上赏星芒,杂念虽之沉淀下来。 仔细寻思,她实在没必要为时彦白白伤怀。反正她已打定主意,生活的目的在增进她嫁与时彦为妻之婚姻生活,生命的意义在创作她和时彦下一代继起之生命,而以往交手的战况也向来由他屈居下风,既然如此,她已经占了五成赢面,还平白担心个什么劲儿?直接勇往向前便是。 亏她浪费了好几个星期与他冷战,虚弹了数十缸冤枉的泪水,真是不值得呀! 决定了,明天上班时与他和好,然后进行她的鲸吞蚕食计画,早日攻占山河,一统天下。 “唔”诡怪的异响从林荫深处飘出来。 是谁?她一骨碌跳起来,左顾右盼,搜寻着侵人她小小乾坤的声音来源。 她艺高人胆大,入夜后独自在山陵内徘徊并不感到畏怕,只是讨厌外来者干扰她的宁静。 “救救命” 真的有人,而且微弱的吟嗫声异常耳熟,听起来彷佛年轻女人的腔音。 她提高警觉,观察四周的环境,五分钟后找出噪音的发源处。树林进去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有一间废弃的铁皮屋,据说以前是替校方守夜的老荣民栖身之所,老人去世之后便空置下来,偶尔成为流浪汉们临时借宿的免费旅馆。 三更半夜,小屋里怎会有女人的呼叫声? 会不会是“好兄弟”或“好姊妹?” 妈呀!她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鬼。 “救救命”又来了。 表会求救吗?可能性很低,可见对方应该是人。 懊不该过去看看? 畏怯的念头理所当然占了上风,然而身为“前任一帮之主”她有义务关照道上的姊妹,尤其这串呼救的声音委实耳熟极了,倘若对方以前跟着她混过,她明知人家有难还自顾自逃开,似乎少了点江湖道义。 避他的,除死无大事,先查清楚再说。 她使出吃奶的胆识挨进铁皮屋,埋伏在屋内聆听内部的动静。 “我好难过救命”听起来只有一个人。 敛眉深呼吸一下,吞了口口水,脚尖轻轻顶高薄板门。“谁在里面?” 小屋隐隐透出低暗摇影的蜡烛火光,没人回答她。她探头观察敌情,蒙昧中瞟见一道蠕缩成团状的人影卧在小行军床上,屋内已经结满蜘蛛网。她稍微推开门扇,对流的空气扬起厚厚的灰尘。 “救救我”呻吟声融人几分求援成功的释然,床上人儿勉强翻了个身。 敛眉掩唇,以免自己失声叫出来。范君敏! “小范,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小小毕”范君敏痛苦地朝她伸出手。敛眉眼尖,马上瞄见她的衣袖高卷,手臂上点点滴滴布满青紫色的针孔。“救救救我” “发生了什么事?”她大惊失色,赶忙扑过床畔查看范君敏的情况。 探指测量她腕上的搏动,发觉她心脉振动速度快得离谱,而且皮肤触手冰凉,脸蛋已经出现诡异的死灰色。 “小廖打针量打太多”范君敏的唇角猝然吐出骇人的白泡泡。 “小范!”敛眉吓呆了。她从末见过这等吓人的阵仗,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个口吐白沫的吸毒者。“小廖在哪里?” “怕跑了丢下我”范君敏每次开口,白液就泛滥得益发离谱,终至她的话声模糊。 “你别怕。”她努力咽下恶心的反胃感。“我去找人来帮你。” “不不要告诉老师,会会退学”范君敏使出最后的力气揪住她的衣角恳求。 “好,我不会告诉学校的人。”她倏忽觉得面颊湿湿凉凉,抬手抚触,方才意识到自己惊骇的泪水不知何时已悄悄溜下来。“你再多撑一会儿,我下山打电话找朋友来接你。” “不不要走”范君敏绝望地捉紧她。“我好怕不想一个人死掉” 她也很害怕呀!敛眉拭掉泪水,扶她在床上躺好。 “别怕,我马上回来,相信我。”她勉强捺下慌乱的情绪,尽量以稳定的音量安抚同伴,可惜颤抖的手指泄漏她的秘密。“小范,你乖乖等我,我马上找人来救你,打完电话后,一定马上回来陪你。” 范君敏勉强扯出微笑,笑到半途,一口气突然接不上来,两眼猛然翻白。 来不及了! 她狂奔出小屋,飞下崎岖的山道。 “救命呀!” 柔柔夜风依然拂掠着她的脸庞,她完全失去了刚才奔驰享乐的心情。 小范快死了! 泪水重新凝聚在他眼眶,阻碍她的视界,她的脚下绊到树根,一个踉跄几乎跌倒,连忙挥臂拭去碍事的泪意,足下却丝毫不敢停留。 谁来救她?小范快死了。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碰触到死亡的颜色,范君敏的眼球已经混浊,气息短促,随时都有心脏麻痹的可能。自己虽然讨厌她,却从未诅咒过她的死去。她不希望见到任何人离开人世。 救命,谁来救救她们?她好害怕。 敛眉奔近学校围墙,返校的人潮早已散去,偌大的校园里冷清清的。 怎么办?究竟该找谁? 泪光模糊中,瞥见公共电话的灯志,她恍如遇见救星,飞扑过去抢起话筒,脑中已然一团混乱,随手摸了一元铜板抛进投币孔里,任凭直觉驱使的按下七个数字。 一声、两声、三声快呀!快接电话! “喂?”彼端终于响起熟悉,而且具有安抚作用的招呼。时彦”彦”彦 “喂,我是小毕,你快来呀!”她放声大哭。 午夜的急诊室里门庭冷落,仅有三两位病人徘徊于回廊间,时彦和敛眉枯守在手术室门外,盯紧墙上的“手术中”灯号,随时等待它熄灭。 子夜一点,她苦苦等候了七十几分钟,精、气、神接近耗竭的边缘。 “累了?”时彦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 她蜃,静静吸取从他身上源源散发出来的力量。 “累了就合眼睡一下,等他们出来我再叫你。”他抚顺她的发丝,轻轻在她额际印下怜惜的亲吻。 今晚真是累坏也吓坏她了。 “嗯。”敛眉出奇的温驯。 走廊尾端响起急切的脚步声。 “啊人呢?人在哪里?”惶惑的台湾国语传进他们耳中。 “应该就是他们。”敛眉提醒他。范君敏的父母。 时彦揽着她迎上去。“请问您是范先生吗?” “对,啊你们是?” “范先生,敝姓时,刚才是我打电话通知你们的。” 他好不容易才联络上范氏夫妇。由于小毕没有范君敏家里的电话号码,只好给他同班同学的电话,他逐一拨过去探问,打到第十通总算查出确实的数字,然而挂电话去范家时,夫妇俩都出外去了,他只得在答录机留下讯息,直到此刻家长才赶到现场。 “啊我女儿有要紧没有?”范太太焦急地揪住他的手臂。 “必须等医生出来才晓得。”时彦安慰她。 “多谢你们救了我女儿,要不然伊死在山头嘛没人知道。”范先生感激地与时彦握手。 “先生、小姐,你们贵姓大名?” “我是时彦。”他把敛眉拉到身前。“这位同学叫毕敛眉。” “毕敛眉?”范先生沉思半晌,脸容突然变色。“我听过她的名字,科主任告诉我,在学校里有位出了名的坏学生就叫毕敛眉,平时常常找人与我家阿敏打架。我问你,你给我老实说,你带阿敏三更半夜到后出去做什么好事?” 事到临头竟然想抓人垫背当替死鬼!敛眉帘转为铁青色的七爷八爷面孔。 时彦发现情况不妙,赶紧抢在她前头辩称:“范先生,请你不要误会,今夜正是她发现令嫒情况危险,下山打电话求救,才及时稳住范君敏的病情。” “哪有这么刚好的事情?”范先生不信他那套。“学校后山暗蒙蒙的,小女生绝对不敢半夜一个人上去,她一定是和我们阿敏约好,不知道想带她去做什么坏事,临时出了差错才打电话联络大人。” “你有没有搞错?自己女儿没教好还想推卸责任。”她指着中年男人的鼻子臭骂。“你也不反省一下自己平常是如何教育小范的,她做错事你从来不管教她,只晓得送钱给科主任替她‘暗坎’下来。你以为没记过、没退学的女孩子就叫‘好学生’?没被记过有啥屁用,架还不是照打、葯还不是照嗑?” “你”范先生脸色涨红得几欲休克。 “小毕,别冲动。”时彦将她的脾气安抚下来。 “天底下就是有他这种以为金钱万能的猪!” 砰!她一脚踹上塑胶椅凳。 沉郁的回音在走廊间嗡嗡绕呜,音波尚未平抚,手术室的绿门无声无息地推开来。 范氏夫妇急急迎上去。敛眉听见医生吐出的第一句:“情势暂时稳住了。”便拉着时彦转身离开医院。 猪!势利鬼!钱奴!短视近利的笨蛋! 她率先冲向停车场,沿途用力踹踢其他车辆的轮胎。 “小毕!”时彦抢在她凌虐自己爱车之前拉住她。“你怎么了?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 “我能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吗?”她的眼眶红红的。“世界上到处都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大猪公,从不懂得反省自己;永远以有色的眼镜来看待别人。我又不是植物人,怎么可能对他们的眼光无知无觉?” “既然你知道他们是猪公,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时彦极力开导她。 “说得比做得容易。”她恨恨地踹车轮一脚。“可恶!你知不知道有偏见的猪长什么样子?就是他那副德行!” 虽然明知时机不对,时彦仍然忍不住被她的形容词逗笑。 “笑什么?”她怒道。 “没有,没有。”他赶紧清清喉咙掩饰一下。 有偏见的猪?亏她想得出这个名词。 “你也跟他们一样!” “我?”连他也变成有偏见的猪。 “对呀!”她吸吸鼻子,一颗泪珠偷偷滑出眼角。“你跟大家一样,认定了我是坏胚子,所以才千方百计甩开我,生怕我替你惹麻烦,对不对?” “不对。”他喊冤。“我并非为了那些无聊的原因而疏远你。” “哈!被我逮着了吧?你确实在疏远我。”她恨恨地在他鼻端前挥舞拳头。“说吧!你究竟为了哪些无聊原因?” “我”多吊诡的问题。倘若他直接回答,便等于承认自己的原因属于无聊的领域;若不回答她的质问,又变成自己理屈。 终归一句,小毕永远懂得如何操控他! “我就知道你回答不出来。”她使劲抹掉珠泪。“不管,反正我非嫁你当老婆不可。如果你喜欢瘸子,我马上把自己撞瘸;倘若你喜爱瞎子,我马上把自己弄瞎;我这么做够真心诚意了吧?” “你别胡来!”他担心她真的走火入魔。“我对子和瞎子没有特殊偏好。” “那你自己坦白招认好了,未来的时太太必须具备哪些条件?” 话题竟然从午夜救人演变为择妻条件大公开,未免扯得太远了。而且她前几天仍然对他冷冷淡淡的,怎么转眼间又黏腻起来?他发觉自己真的搞不懂她。 “小毕,我认为” “少跟我瞎掰那套年龄问题,小姐我绝不买帐,反正我就是打定主意要嫁给你。” 时彦的额际开始隐隐作痛。他究竟招谁惹谁来着?今天从早到晚硬是有人逼婚,先由石藤和韩写意上场,欧亚一号敲边鼓,按着再出正牌小#x59d1;#x5a18;亲自拷问,中途尚且插播一段急诊室好戏。情况若再持续下去,难保他不会点头答应。 不行不行,先岔开话题比较保险。 “等你毕业再说。”轻轻松松为自己争取到一年以上的时间。 “这是你说的哦!毕业之后你就娶我。” 惨了,她大小姐自动将他的回覆演绎为她希望听见的答案。 “喂喂喂,”他连忙追上去。“我不是那个意思” 每次都这样!忽喜忽悲,忽怒忽笑,害他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答应她一切要求。 “管你的,你已经说出口,不可以黄牛”她远远跑开来。 得逞了,得逞了!既然握有他的亲口允诺,以后重提旧事时他就别想闪躲。早就说嘛!亲爱的时彦,你怎么玩得过我? 多日来沉窒的心情,转瞬间飘扬于星海之间。 第九章 时彦开始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他实在服了那鬼丫头,她竟然在办公室里四处造谣,自称为“某主任的死忠崇拜者兼未来太座”明眼人一听就明白何谓“某主任。”面对同事们友善的奚落,以及“光源氏计画”的封号,他简直有苦说不出。倘若太刻意辟谣,反倒显得自己越描越黑,只好自愿变成闷嘴葫芦一只,任她去外头胡作非为,他适时扯出无奈的笑容,表达沉默的抗议便是。 此外,他注意到第二件奇事的发生敛眉仍然继续偷写情书,而且收信人并非他。 她时常趁他不注意时,摸出上回选焙的情书指南,洋洋洒洒抄上两、三张信纸,一旦发觉他狐疑的视线投注过来,立即收空桌面上的杂物,故作无事状。 他计算过她起码寄出三封信,而他一封也没收到,显然情书的收信对象另有其人。 他忍不住吃味。想当初小毕口口声声诉说她有多么爱他,多么想嫁给他,转眼居然对别人写起情书来着。这教他如何能信任她“坚定不移”的心呢? “时彦。”敛眉忽然蹦进他的办公室。 “什么事?”作白日梦被捉到,真是有够糗! “我可以走了吗?”她的眼眸闪闪发亮。 咦?这幕场景与对白似乎有些眼熟。 现在时刻,中原标准时间星期六下午两点二十八分。由于公司近来忙着出货给国外的科技厂商,多数职员必须留下来加班,敛眉也不例外。而通常她会相当开心找到机会缠住他,今天居然急着离开。喔哦,有问题! 啊想到了,上回她半夜溜出去毁掉前任老板的bmw,事前的征兆便是赶着下班回家。莫非她又想出外搞怪? “你干嘛急着走?”他挑高狐疑的眉。 “人家与朋友有约。”无辜的睫毛眨巴眨巴。 朋友?收情书的小男生? “是吗?”他缓缓颌动头部。“好,正好我也打算离开,干脆送你一程。” “不用了,”敛眉双手乱摇。“我把私人物品忘在学校里,自个儿过去拿就成,反正我有机车。” “噢,对了,你好像尚未考取机车驾照。”好死不死选在这时候提醒她。 “呃嗯顶多我搭公车去嘛!” 敝哉!为何苦苦不让他知晓内情?可见绝对有问题。 “小毕,你一下说自己与朋友有约,一会儿又说打算回学校,我看你还是自个儿从实招来,免得我严刑逼供。”他完全学到她的手段精华。 “我唔人家真的要回学校嘛!我就不能和朋友约在学校里吗?”她干脆和他耍赖。 “回学校做什么?” 她撇开脸。“要你管!假若你担心我闹事,自己跟上来当监护人好了,我又没阻止你。” 咦?直接挑衅来着。 “好,我就跟过去瞧瞧。”他也发起狠来。 两人一路驱车至莘传商职,途中时彦终于发觉自己极端愚蠢。人家年轻人约会,他眼巴巴跑过去做什么?非得亲眼见到小毕与男朋友卿卿我我才肯死心吗? 死心?嗳嗳嗳!真是胡来,他可没对她抱持过任何心意,又何来的死心、活心之说? 不过,一路上她的嘴角始终挂着怪异的笑容,偶尔笑眯了眼地冲着他直笑,似乎正进行着某种陷害他的计画,而且即将得逞,他的心里登时毛毛的。 “到啦!靠边停”敛眉指示他怕在校门边。 一个年纪与她相去不远的年轻女孩咕咚咕咚奔过来。 “小毕,他是谁?”小女生怀疑地打量他。 “懂电脑的人。”敛眉简洁有力地回答。 两个小女生同时笑了起来,用猫咪捉老鼠的阴恻恻眼光瞄他。 不妙!时彦决定情况似乎对他有害无益。反正他已确定小毕的同伴还算正派,目的达到便该跷头,赶紧离开现场方为上策。 “你们好好玩吧!我先走了。”待敛眉开门下车后,他发动引擎为落荒而逃做准备,临行前随口问一句:“你们待会儿打算上哪里玩?” 敛眉拉着同伴踏进校门,以同样随意的口吻回答他:“我们打算偷偷闯进科主任的办公室。” 奥吱! 尖锐的煞车声刺入年后宁静的空气里。 他没听错吧?这两个小女生计画撬开主任办公室? “小毕!”他没命地下车阻挡她。“你刚才说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要溜进去拷贝科办公室和主任私人的财务档案呀!”她一副没啥大不了的表情。 “为什么?”他的心脏迟早会被她吓停。 “因为主任贪污,可是系上的行政人员扳不倒他,由此可见大家若非收了他的好处,便是人微言轻,所以咱们做学生的只好自力救济,偷偷把档案拷贝出来送呈教育局和学校的高级单位,试试看能否扯他下台呀!”她掏出口香糖扔进嘴里。 “胡闹!”他一把夺回她的口香糖。“揭发贪污的大事应该由校方的财务人员负责,你们俩穷搅和什么?” “老板早就笼络好掌管科上收支的助教们,只要校方查起帐来,他们自动帮他掩护,校方才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哩!弄到最后,顶多是那些告密的学生倒楣。”死党宋韵青喳呼着。 既然有人帮腔,想来这件事的真实性颇高。 “青天白日之下闯进主任办公室,如果被人逮个正着呢?”他努力想打消她们天真的念头。 “不会啦!暑假期间学校的行政人员本来就只有小猫两、三只,而且现在是星期六下午,谁肯笨兮兮地留下来加班?”这是在暗示他不该留她下来加班吗?“而且老板出国观光去了,整个科办公室全是我们的天下,倘若遇上巡堂的老工友,顶多告诉他我们回学校查资料,才不会被人捉到呢!” 耙情她们已经谋画良久,所以才会如此有把握。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当小偷。”他的道德良知接管了大脑。 “既然如此,你何妨跟我们一起来?”敛眉终于道出她的目的。“老板的档案锁上了密码,我们俩一时半刻之间哪里打得开?” 哦!原来如此,说来说去便是想利用他,偏偏他傻得彻底,愣愣地追上来自愿受人利用。 “门都没有。”他转身拂袖而去。 她们非靠他帮忙不可,只要他拒绝参与,想来她们也玩不出什么把戏。 如果他认为区区的小阻挠可以摧毁毕敛眉小姐的意志,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好吧!你#x5c3d;#x7ba1;走吧!”敛眉效法他的姿态,拉着同伴决绝地往前迈进。“无论你肯不肯帮忙,我们俩都打定主意务必要达成目的。本来嘛!有你在场,成功的机率是比较高,但是我也不能要求你违反自己的原则呀!一旦失败,顶多我和小宋被抓进监狱管训,老板大哥继续坐在科主任的位上敛财,如果运气好的话,多遇上几个像范君敏她老头那样的家长,一天到晚送钱上门来误自己子弟,反正完蛋的人又不是他的子女,与你也没关系。” 时彦的脚步蓦然立定。 懊死! 他又输了!他怎会让自己落人现今的地步? 十分钟后,时彦在洪志扬的电脑萤幕前坐定,心头仍然纳闷不已。 “小宋,你到楼梯口把风,若有任何动静,马上过来敲窗户。”简洁吩咐完,她笑嘻嘻地拉拢窗帘,室内霎时沉入昏黄蒙胧的光线中。“哇,好有气氛:时彦,这种环境是不是很适合偷情?” 时彦瞟过去一记大白眼,回头继续工作。 “别这么哀怨嘛!”敛眉咕咚坐在他的大腿上。“等一下我请你吃冰。” 希望他们吃冰的场合不会移驾到土城看守所。 “下去!你窝在这里碍手碍脚,我怎么做事?”他的鼻端尽是盘旋着她清稚纯美的体香,闹得他心痒痒,无法集中精神。 “我坐在你腿上,你一样能敲键盘哪!”她喜欢这处地理位置。 时彦拗不过她,只好由她去。 密码一关一关地瓦解,他没花多少时间便闯进中枢地带。当初设计关卡的目的,仅在于防止一般商业间谍或学生窃取资料,设计者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的作品竟然会引来名闻全亚洲的程式设计大师时彦,因此这些小把戏看在他眼里简直等于幼稚园的程度,甚至比公司里的新人作品更加简单,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时彦,”她软绵绵地撒娇,抬头轻啮他的下颚。“你从来不把人家的心里话当真,对不对?” 娇躯下的身体微微一震。 “小毕,别乱来。”他赫然发觉自己的嗓音异样的沙哑,马上咳掉喉咙里的硬块。“你这样闹我,我怎么专心?” 敛眉的眼角余光侦测着电脑萤幕。 “反正你已经切入老板的财务档案,拷贝一份出来就成,又不必花多少时间。”她调转回自己最感兴趣的主题。“时彦,你究竟要人家如何做,才肯相信我的心意嘛?” “小毕”他依照惯例打算回避她的话锋。 这回她决定从头到尾采取主导地位。 忽然捧过他的头,强迫性地送上芳唇。 时彦料不到她会当真选中犯罪现场进行热情的勾引,突然张口轻喊:“喂,你在做什” 软滑的舌尖溜进他唇际,逗引着他向全然放松疆界的意念投降。 敛眉心头的别扭其实更胜于他,以往虽然与他接吻过,然而那次的主控权在他手中,她只需要承纳就好,现在却教她主动表现,实在难为她也。倘若他再不接手,她就要叫救命了。 她所不明白的是,其实这番生涩的攻击比任何技巧更加触动他。 时彦颤巍巍地吸口长气,鼻端嗅进由她身上散放而出的处子香泽,脑中轰然炸开来,再也抓不回自己的克制力。 大手忽地捧住她后脑勺,化被动为主动,紧紧攫住她的甘甜。 两对唇瓣辗转相接,她轻启朱红,将柔美的领地开放给他攻占。时彦吮吻着她的清爽滋味,手指不自觉地拨开她衣领,探掬着满掌的雪白粉嫩。 嘴唇缓缓移下她的颈项,轻轻舔吻她的凝脂玉肤。 敛眉神智昏蒙的任他侵略自身,无助地瘫倒在他怀间 “喂,你们好了没有?”宋韵青在门外低叫。 风光妩媚的室内霎时淋下桶来自北极的冰水。 时彦猛然推开她。老天爷:他做了什么好事?他差点在科主任办公室的电脑桌上要了她! “你好粗鲁哦!”敛眉险些跌下地,马上嘟着嘴黏回他身上。 他低头审视她的仪容,波光潋的眼波盈漾着春意,红唇被他吻得湿濡濡的,一副心甘情愿受人蹂躏的娇慵样儿。 “小”第一次发声失败,他清了清喉咙再试一次。“小毕,你年纪还小” 又来了。